世有丑阁(6)
阁灵有些心疼它的阁主,道:“大人,您以前最讨厌这黑阁子了,从来也不回主阁来看人家。”
“哦?是吗?人老了记不清楚了,我以后尽量好好对你。”介泽听着阁灵的话,好像在听一个冷宫弃妇抱怨。
“可能是习惯了吧。”介泽挑开一块遮光帘,长身鹤立望向天南:“七月流火,是个打猎的好时节,丑子你去找几个丑阁弟子,明日同我去白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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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争相轩邈。
白济山林深兽繁是个打猎的好去处,又因为距离京都颇近,被定为皇家贵胄的秋猎场。
介泽策立白马,立于一处陡崖上,据高势极目远眺。
一般术士耳力眼力超出常人,而他是阁中最高深的术士,因此分外耳聪目明。
处于凡尘,人言碎语,万物声息皆入得了耳。这山林之中太清之气充裕,可以清心养脑,也算是个让人得大自在的好地方。
正想着,忽然间林叶翻飞,一股强风迎面而来。
介泽挥袖,山野之风的张狂之力被温柔地化解开。
“西极,你说,后恒这个人怎么样。”介泽百无聊赖中同西极讲话。
白马极通人性,但终究是畜,不能口吐人言,只是低头默默吃着地上的嫩草。
介泽惜才爱才,先前在签血契时,刻意换了个说辞。
“人世除名,以后就让他跟了我吧。”毕竟削了后恒的军功爵禄算是欺人在先。
“这帮人怎么还没来。”介泽无聊中薅着白马的马毛。
白马西极是匹千里马,虽有井渫之洁,却长了一副驴子臭脾气。
“咦?你洗干净没?”介泽又薅了一根马毛。
白马感觉到介泽的小动作,不满地向前踱了几步。
“别闹,前面是山崖,你是想人仰马翻还是人马俱亡?”介泽扯住缰绳。白马不满地“哼哧”一声,开始在原地打转。
“驴子,停下,你是要造反吗?”介泽斥道。
终于这一人一马犟了半天形成了短暂的和平共处。林中也渐渐有了人迹。
今日的秋猎人数不多,但都是一些朝中新贵。当然介泽也派了一些丑阁弟子前来待价而沽,便于让他混入其中。
介泽心中挂念着后恒,不知不觉中一股期待慢慢浓了起来。
临行前,丑子告诉他后恒很好辨认。反正介泽听丑子唧唧歪歪半天,只总结出一句:“文臣武将中最出众的是他了。”
起初,介泽以为是傻白甜的阁灵夸大事实,后来……
“看来近年来风不调雨不顺啊,这世人长得真是磕碜。”介泽感慨。
这些人或是肥头大耳满面生油,或是尖嘴豆眼面露精光,当然也有相貌平平一脸忠臣相的官员。
于是在这些歪瓜裂枣的衬托下,一身玄黑细铠甲,補靫攒白羽的后恒的确十分出众。
远看如此俊朗,近看不知如何?
介泽拉转马辔,一夹马腹,道:“丑子,我原谅你了。西极,走,办正事去。”
介泽在密林深处作法,让一白斑花鹿引后恒前来,然后坐等“猎物”上钩。
介泽骑乘白马,闭眼仔细听着身后小鹿惊慌地奔跑、骏马疾驰、拉弓引箭的声音。
小鹿顷刻间蹿到了介泽眼前,介泽引箭而射,猎物蓦地倒地,颤了一下,死绝了。
介泽下马俯身查看,假装没有发现身后来人,即使他凝神听着,也再没有捕捉到一丝动静。
“该不会是发现猎物被抢,回去了吧?”介泽心道。
真走了?介泽起身回头,结果被拥了个满怀。
来人行步无声,突如其来的亲近将介泽吓得深吸一口气。
后恒一手拥着介泽肩臂一手搂了腰身,这一拥,仿佛用尽了平生气力。
他低声道:“大人,肯见我了。”
介泽一时被这真挚的情感镇住了,隔着一层冰冷的软甲,还是感受到了后恒胸膛内跳动的心。
后恒松开搂在介泽腰间的手,摸了摸介泽散在身后的青丝,又道:“想你了。”
介泽默默地挣开他,整饬衣襟,作了一个深揖道:“在下介明,字泽,丑阁弟子,阁下识错人了。”
后恒深邃的目光盯着介泽,怔愣片刻,将那浓稠不化的感情压了下去。
“某是定远将军后恒,林深迷眼冒犯阁下,请阁下恕罪。”
后恒虽然致歉诚恳,但介泽总感觉自己仍然被当做故人,后恒看似并不在意他的真实身份。
“久闻将军雅名,仰慕良久,幸得一见。能与将军故人身形相似,也是介泽的福气。”
介泽态度谦恭如入世公子,言辞恳切如不二臣子,他发现自己在称臣做下方面真是天资卓越。
“泽公子此行也是为了出仕?”后恒牵过缰绳,同介泽缓辔同行于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