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刀明(15)
他跳起身。“我要去百草亭。”
澹台泽道:“这是陷阱。”
第五人苦笑道:“我可有别的选择?”
澹台泽道:“我与你一道去。”
第五人神色有些复杂。“澹台……”
澹台泽打断他。“放心,我虽然跟你相比等于手无缚鸡之力,自保之能还有,这你再清楚不过。再者你关心则乱,也有个照应。还是你想试试我新制的沥血针?”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第五人不再跟他客气,只道:“澹台,多谢。”
他将那半块绿玉和信笺收到怀中,冷不丁把茶杯带翻,青瓷盏跌得粉碎,微温的茶水泼了一地。澹台泽突然将手放在他肩膀上,缓缓道:“二十年前朔州城,我们同入同出,什么阵仗不曾见识?如今虽然长了几岁,有了顾忌,难道你要先自乱阵脚?”
第五人深吸一口气,笑道:“是,只要是和你一道,无论什么样的地方,我们都回得来,也进得去!”
二人都心照不宣,弱点既然捏在对方手中,他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第五人和澹台泽都是下了绝大的信心,做好了绝大的准备去赴汤蹈火。
百草亭乍看之下却不是汤也不是火,只是江边的荒烟蔓草里一座孤单的野亭。
朔月无形,江水漆黑如墨,微弱散碎的星光之下,亭子里孤单的人影,看上去没有任何威胁。
难道这不是一个陷阱?难道对方的目的真跟信上所写一样单纯,而不是第五人的性命?
他并没有比自己的性命更珍贵的东西。除了自己的性命,第五人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用于交换的筹码。
第五人和澹台泽对视一眼,慢慢走向倾颓的石阶。亭子很小,目测三人站在里面已经满满当当,绝无藏得下一个少年的空间。
亭中人突然出声:“请无关之人退下。”这话是对澹台泽说的。
澹台泽试探着说:“我只是一个身无武功的大夫。”他慢吞吞举了举手,好似证明自己确无拿刀动剑的力量。
亭中人道:“我以诚待阁下,愿阁下也以诚待我。”
澹台泽笑道:“以至亲之人的性命要挟第五,确是少见的诚意。”
第五人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好了,澹台,你在那里别动。”便迈步走上石阶。
进入亭中的一刹,他怒张的感官敏锐到了极致。亭内无论暗藏什么,都不可能逃过他的眼耳鼻身。
他青年时以剑纵横江湖。但今天他没有带剑。
摘叶飞花都多余。他自身便是一把出鞘的剑!
然而亭中并没有一丝杀气。等待的人是个少年,年纪可能还不如姚曳大。
他的脸色苍白之极,通红的眼睛像将熄的两点火焰一样抖动着。即便丝毫不通医术的人,也看得出来他已是病入膏肓。似乎第五人突如其来的怜悯神色令他恶心,少年飞快地开口问道:“我要的东西,阁下带来了吗?”
第五人道:“我要先确保姚曳的安全。”
少年道:“不知这样东西能否让阁下放心。”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小心地揭开,里面一截失去血色的断指似乎还在颤动。
少年看着第五人几乎跟自己一样惨白的脸色,满意地说:“请阁下不必担忧,如果我们的交易够顺利,姚公子立刻就能回到阁下身旁,说不定还来得及请你的大夫朋友给他把手指接上。”
第五人没有回答,只是随意地伸手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他的动作很平常,甚至带着一丝亲昵。他收回手之后,少年才意识到他本该往后退一步,目光里透出一丝愕然。
他不是不想退。从第五人进来那一刻起,他就对这个不修边幅的男人保持着十二万分的警惕。但这十二万分的警惕,全然不能阻止第五人随心所欲地拍他肩膀。
他突然有点明白自己只身前来的原因。
对着这样一个男人,一个人和十个人、二十个人又有什么差别?
第五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好似觉得抗拒并无意义,干脆地回答:“李冉。”
第五人道:“好,李冉,有件事我要告诉你,这不是小姚的手指。小姚左手的无名指内侧有一道疤,是他小时候被剑刃割伤的。”
少年的嘴唇抖了一下,没有说话;他火焰一样的眼睛回光返照一般灼烧得更加剧烈,眼珠疯狂地转动着。
第五人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小姚根本不在你们手上。你只是受人利用的棋子。我不知你有什么苦衷,或者你也是受人相逼。告诉我你背后之人的名字,我会帮你解决。”
少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眼睛里泛起一种阴恻恻的笑意。
他嘴唇蠕动着,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牙齿开始格格打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