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落(12)
夏至礼冷冷看着,撂下一句「人我肯定要娶的,不过通知你一声,你自己好好待着,有空我来看你。」便推门出去。
门口二姐大姐见状想劝几句,被夏至礼挥手挡住,二人只好进屋来劝宝蒂。
宝蒂接过二姐倒的水,小口小口喝着,不觉嘴里一咸,又见大姐递过帕子,才发现自己在哭,索性什么都不说,哭了半晌,心头发闷才略略好些。
二姐劝了半天,讲了大半夏至礼的不是,大姐在二姐讲过头时,才出言淡淡拉回来,说宝蒂也要上点心,自己男人有外心,也要想想自己不是,是不是不够关心,才上外面找温暖。
二姐听得尴尬,拿话截了过去,问宝蒂晚上想吃什么,她喊人去做,宝蒂听了大姐一席话,脸又红起来,只是不便言语,便推说累了,想休息。
二姐赶紧扶人躺下,让宝蒂好好休息,大姐还要说些什么,被二姐拽了出去,二人一离开,宝蒂便转头向床里睡了。
之后日子又回到从前,似乎比之前还难过一些。夏至礼每周回来一次,很少往房里去,每次只陪一家吃了晚饭就走。宝蒂也不想见这人,于是二人间便渐渐淡了下来。
二姐比之前叫宝蒂出去玩牌玩得更勤,可惜那些打牌的太太,一个消息比一个灵通,都知道夏至礼在外有个新太太,纵使不问,那关切同情的眼神都令宝蒂受不了,便也去的少了。
好在小妹爱拉宝蒂去听戏,不用和人多聊,往台下一坐,看看台上人的爱恨情仇,大半功夫就过去了,一来二去,宝蒂迷上听戏,小妹一喊就去。有时小妹去后台看华筝,还让宝蒂给打掩护,瞒住家里。
几日后就是春节,正月初三是大姐生日,趁此机会,小妹怂恿请华筝来唱戏,因族中老辈人都爱听戏,磨了半天,大姐终于答应。
然而这出戏,直到多年后,才真正上场。
第2章 第 2 章
四
正月初三一早,夏家人早早起床装扮。
宅里到处挂灯笼,悬绸带,鲜花盆景,时鲜异果摆得哪哪儿都是,真个是把大观园给缩小了来。因是六十大寿,席开三天,本族老家人都请来,华筝等戏班人,暂住后院客房。
铺子自大年二九就关了,夏至礼空下来,只因上次和宝蒂闹得有点僵,除了三十那天守在家一天外,初一一早,便过王仪薇那边去,白天多半在那,只晚饭过来,初三因是大姐生日,才一早现身,指点人家中摆东西。
想着大姐过寿,宝蒂便是碰到夏至礼,也不多言,只笑笑就让开,夏至礼讶于宝蒂转变,以为对方想开了,接纳了王仪薇,很是高兴,但奈何正在忙头上,本想和对方讲之后孩子满月,想带回老宅过生日,只等着有机会再谈。
这边更忙的是小妹,因请人来自家唱戏,小妹忙前忙后,深怕招待不周,恨不得把夏至礼的房间都让给华筝休息,把华筝看得哭笑不得,让她别忙,自己要练晚上的戏,小妹一听,忙不迭地点头,又给人把房门带上。
当晚华筝演得甚好,众人都瞧得高兴得不得了,大姐很是满意,私下叫过小妹好好夸了一遍,说以后逢节庆都该请人来唱唱才好。小妹自是点头如插烛。
小妹本欢喜得不得了,哪知首日唱完,华筝戏服不知勾到哪里抽丝了,第二日还要穿它上场,外头铺子都到十五才开门,裁缝也回家过年,华筝正愁眉自个拿针歪歪缝着,小妹推门瞧见,夺过来,说你男人家哪会这个,便自己缝。
但小妹自己的衣服都是大姐给缝的,压根不会,又不敢烦大姐,只好求宝蒂。于是初四一早,宝蒂起床,见空气很好,便坐到后院荷花池边的石凳上缝补。
正缝着,不知道谁在听留声机,歌声飘了出来:
「为什么要对你掉眼泪,你难道不明白为了爱。只有那有情人眼泪最珍贵,一颗颗眼泪都是爱都是爱。」
宝蒂一时心酸,吧嗒吧嗒,手上衣服洇湿了一小块。
「做什么哭?」
听到有人来,宝蒂连忙擦擦脸,看向来人,刚一抬头,便见到华筝好奇得望着自己,不禁面上一红道,「迷了眼。」
「是你——」
华筝认出了宝蒂。夏小妹之前来看自己,都会拉这个女人打掩护,长得挺美,就是有点拘束呆板,又听夏小妹聊自家事,原来那是她嫂子,丈夫外头另有一房,因此曾为宝蒂惋惜过。
倒不是华筝对宝蒂一见钟情,而是这华筝自小就在戏本里打滚,家中没落败时,常跟太太奶奶之类去听戏,爷爷娶的几房又都会唱戏拉曲的,后来就算败了,自个家人都够凑一个班子,因此这华筝虽是同旁人一样长大,却总好像托生在戏本里,觉得那戏本中的世界更真实,常为忠贞苦守之人所痛心,恨抛妻弃子背信弃义之人,很是能同那些个怨女共情,每每演到这种角色,都会神伤,私心里恨不能跳进戏本中,手刃那些个负心郎,真真是,「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