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阁(6)
哪怕一秒钟也好,他希望自己这辈子都不要醒来。
一切都美好得像是一场梦,肃慎的动作太过急切,徐晔吃痛闷哼一声,肃慎顾不上安抚他,便开始动作。
满天星光洒落,夜风轻柔地吹过,好像母亲温暖的手,安抚地上的芸芸众生。
第5章 第 5 章
而后便是坐船一路沿江而下,徐晔站在甲板上,南下所见风光和北地大为不同,尽管京城时而还会黄沙漫天,但江南已经笼罩在一片融融春光中。
湖光山色依旧,他十几岁的时候母亲去世,扶柩回乡在外祖家住过几个月,此后便一直在京城。
自从南方新定,父亲便再也没有收到过舅舅的书信,恐怕一众江南富户,屋宇连栋,已经是一片砖块瓦砾。
有有谁能逃得过宿命呢?但那又怎样。
徐晔回到船舱里,发现肃慎已经从另一条船上回来了。
桌上放着一本薄薄的书册,蓝皮封面崭新,书名那一栏却是空白。
肃慎紧张地看着他,小心翼翼说道:“我已经把戏班子打发走了,原本……那个时候非我本意,对不住。这是我写的,送给你,如果你不喜欢,直接丢掉就是。”
徐晔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朝肃慎淡淡一笑:“多谢。”顺手拿起来一翻,原本以为是关于太子,却见零零总总,事无巨细,说的都是自己。
他习字的时候、他吟诗作对的时候、他练剑的时候、甚至他生病的时候……每一个都是他自己!
都是肃慎眼中的他。
徐晔原本平静荒芜的心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他翻到最后一页,合上的时候心乱如麻。
从书页间抬头,肃慎期待的眼神一躲,徐晔张了张口,忽然很想逃。
不错,他原本是看不起漠北,看不起蛮人,看不起狼崽子一样的肃慎,但终究是人心非顽石。
肃慎笨拙的情意,凝在薄薄的话本里,压在手上重似千钧,更是一把尖刻的针,戳破了内心最虚伪阴暗的脓疮。
那一瞬间,徐晔看到了图穷匕见的痛苦,回想和肃慎的纠葛种种,又如何能对得起他?
对不起一人,与对不起千万人,选哪一个?一道声音无情地在脑海中响起。
肃慎见徐晔半天都没有动作,脸色惨白一片,急忙冲过来抓住他的肩膀问道:“怎么了?晔哥儿,晔哥儿!”
徐晔终于回过神来,他几乎不敢看肃慎的眼睛,微微挣开,在一边坐了下来,“没事,想到了一些事情。”
肃慎眼神闪烁,“我知道,我只是忍不住……本子写完,就要拿给你看,我只是想……想你放下这些负累,只有面对才能……”
徐晔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谢谢,真的谢谢你,我很喜欢。”
他主动说:“我看你尚未起名,不如就叫《桃花阁》?”
肃慎猛地看向他,徐晔涩声道:“于你也好,于我也罢,不过是一个虚名。”
话音刚落,就在同时,肃慎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年少时的萌动,原来徐晔一直都知道。
想到前几日的痴缠和徐晔近来的软化,他们之间甚至生出一种叫作温情的东西,肃慎只觉春风从船舷里刮进来,万事万物都在眼中化作了无,唯有徐晔近在眼前,从未如此清晰。
江南的水养人,江南的风醉人,连徐晔眉间总是化不去的忧郁之色,都融化在一片春光中,比之当年意气飞扬的小侯爷,他此刻却像一块温润的暖玉。
那两汪深潭死水,终于又潋滟起来。
第6章 第 6 章
长江似白练,从天边奔流而来,船队却泊在港口,眼前一片苍茫。
肃慎昨晚便被人叫走了,说是有突发要事。
徐晔看着眼前的青山绿水,心中竟有一丝惋惜。
流再多的血,江水不还是一样要东流么?
既然如此,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等到肃慎回来,一脸疲惫,看到徐晔的背影心中一抽。
江风猎猎,徐晔直被吹得衣袖翻飞,他的眼光看得异常高远,然而天上只是白茫茫一片。
他在看什么?肃慎心想。
徐晔听到背后的动静也没有回头,“你来了。”
他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肃慎站在他身边,看舳舻千里,画船雕舫,乐声隐隐约约传来,响起一片嬉闹之声。
徐晔忽然说起了前朝旧事:“先帝……当年已经内交外困,户部、兵部交不出钱来,他身上都是补丁,內帑也被掏干净了,就这样,宫内若是有人奏乐,都会被御史提出来大说特说一番。”
“更不用说南巡,连出京都不行,如果不是他们为了一己私利,如果先帝能够出京南下的话……”
之后的话不必多说,肃慎冷笑一声:“你们汉人总是说我们是豺狼野兽,我看你们才最无情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