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乘风雪(58)
裴长淮下意识后退,与赵昀分开两边。
来者是卫风临,他回身挺剑,牢牢挡在赵昀面前。
“你做什么!”
他身上多处负伤,脸与唇皆白,却还沉声质问。
卫风临不知前情,赶到时就见侯府的人马将赵昀团团围住,自然怀疑裴长淮也与刺客有关。
裴长淮的近侍瞧见卫风临竟敢如此大不敬,怒而喝道:“你好大的胆!亏得我家小侯爷出手相救,竟如此不知好歹!”
说着两方就要拔剑相向。
裴长淮抬起右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赵昀也即刻令道:“行刺之事与侯爷无关,退下。”
卫风临才知是误会,抿了抿唇,抱剑向裴长淮施一歉礼:“失敬。”
他低头退至赵昀身后。
经卫风临一打断,裴长淮这会子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周遭众人皆在,实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他扫视四周,埋伏在此的刺客死了大半,还余下三个活口,已被生擒。
裴长淮命令道:“带下去,问出他们的主家是谁。”
“遵令。”
侯府卫兵揭了他们的面罩,正要押送他们回去。三名刺客彼此对视一眼,一咬后槽牙,鲜红的血丝几乎瞬间窜满两颗眼珠,脸也变得青白。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三人相继倒地,已然服毒自尽。
侯府卫兵见他们宁可自杀也不肯出卖雇主,急道:“是死士!”
裴长淮蹙起眉,过去察看他们的尸首,探过鼻息,确定是封喉之毒,没有救治的余地。
他余光一瞥,其中一名刺客的袖口处露出些雪色,一扯出来,才知是块手帕。
帕角处绣着绿柳与小燕,当是女儿家送的。或许这送手帕的女子还在等着此人回去相见,然而,她再也等不到了。
裴长淮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手帕搁回那人的怀中,起身,说道:“找个地方葬了罢。”
赵昀道:“且慢。”
裴长淮回身,疑着看向赵昀。
赵昀睥睨着这一地的尸体,问道:“小侯爷,你可猜得出是谁要刺杀我?”
裴长淮道:“你最近在北营行事太过急于求成,招了不少恨。”
赵昀道:“如此说来,小侯爷也认为这是为着查营一事?”
裴长淮道:“十有八九。”
赵昀道:“这幕后元凶敢派人来刺杀我,想必还不知道我赵昀是何等样人,怎么着也要让他领教领教。”
裴长淮轻轻蹙起眉,道:“你想怎么做?”
昔日就为陈文正参他一事,就弄得陈文正险些丢官,赵昀这个人有仇必报,绝不会甘心吃个哑巴亏。
正值沉默之际,一阵微凛的风吹来,拂动着裴长淮的袍角。
裴长淮一身素雅的白,只腰间伤处血迹殷殷,洇在雪白之上,尤为刺目。
赵昀沉声道:“割下他们的头颅,挂到城楼上,再布告四方,北营大都统赵昀例行调查军营贪腐一案,遭人报复刺杀,现已将刺客就地正法,青霄白日,浩气长存。”
他眼神冷然,句句皆是不仁,只在转向裴长淮时,俊眼一弯,仿佛与生俱来的狠厉遇上这人便撑不大住了,连口吻都是柔软的。
他道:“我才疏学浅,这样写,小侯爷以为如何?”
什么青霄白日、浩气长存,说得好听,不过是要乘机立威罢了,立威于军营,立威于朝廷,也立威于百姓。
待告示一出,指不定有多少人要直呼痛快,暗暗钦佩这位新上任的都统。
他这样做无非是求名,不过想他作风一直如此,裴长淮不怎么意外。
只是赵昀这路性情,与谢从隽更加判若云泥。
如果是谢从隽,断然不会如此狠心,还想着要割下他们的头颅,挂在城楼上……
蓦然间,裴长淮回想起走马川上的惨景,浑身狠狠地一震,想——
怎么就不会呢?
裴长淮将剑铮地收回鞘中,对赵昀说道:“他们是来刺杀你的,怎么处置,随你。”
赵昀道:“多谢侯爷。”
卫兵给裴长淮牵来马匹,裴长淮上马,挽住马缰,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赵昀。
赵昀对上他的视线,笑着抱拳道:“还有,小侯爷今夜救命之恩,我赵揽明铭记于心,来日必当报答。”
赵昀,赵揽明。这才是他的名字。
裴长淮目光有些茫然,什么也没说,领着卫兵离开了。
……
回到侯府时,夜已深。
裴长淮遣退所有人,独自坐到窗前。他解开衣衫,露出腰间的伤处,又取来一瓶金疮药。白色的药粉往伤处一洒,便泛起一片火辣辣的刺痛。
他一声不吭地包扎好伤口,脑海里尽是赵昀使剑的身姿,越想,心里就越浮躁。
“来人!”裴长淮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