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乘风雪(57)
裴长淮已及时收势,不想还是给他的剑刃扫出一道浅伤。
来援的近侍赶到,正好看见这一幕,大惊道:“小侯爷!”
赵昀闻声回头,见裴长淮受伤,旋即想到这黑衣人喜在兵器上淬毒,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空茫茫间,背后冒起一层冷汗。
“裴昱!”
见那黑衣人欲要再攻,赵昀手腕赫然一翻,冲过去,猛地挑开那袭向裴长淮的霜刃。
这一招得手,杀气自剑中喷薄而出,赵昀纵剑反攻,剑尖于空中划出一道轻盈的光。
这剑的起势宛若从风之鸿羽,轻灵、飘渺,落势却最为猛烈昂扬。
黑衣人根本抵挡不了赵昀的剑势,剑刺入他肋下三寸,剧痛乍起,黑衣人大惊失色,连连后退,胸口鲜血几乎喷溅而出。
来不及再思考,黑衣人当即一剑掷向裴长淮,赵昀迅速地转剑一拦,等再回头时,那黑衣人落荒而逃,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赵昀顾不得再追,一定心神,忙去看裴长淮。他一心都系在裴长淮的伤势上,挪开他按住伤口的手,伸手一抚,指腹间是鲜红的血液。
看来无毒。
赵昀极轻地松了一口气,缓了片刻的神,才压下浑身的冷汗。
他低低地笑道:“还好,我险些要随小侯爷殉情了。”
他正信口惹着裴长淮玩儿,蓦然间,裴长淮一下捉住赵昀的手,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看赵昀的目光那么深切、那么放肆,不顾半点礼仪规矩。
赵昀看他脸色惨白,跟鬼一样,皱着眉问:“长淮,是还疼么?”
扼在赵昀腕间的手越收越紧,裴长淮死死盯着他,眼里有疑,有怒,还有恨。
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第35章 刃色寒(四)
剑法,各有千秋。
大梁第一剑号“清狂客”,此人剑法的独特之处就在于,他的剑起势华丽而落势浑厚,尤其讲究四两拨千斤之妙。
裴长淮师从清狂客,旁人看不出其中门道,他看一眼就能识得出。
方才赵昀使得那招名为“云闲龙潜”,便是清狂客独创的剑法。
可赵昀这一招不像清狂客,而是像谢从隽。
此招落势是向前刺出一剑,清狂客刺剑时喜好手腕朝上,便于下一招收剑格挡;但谢从隽学来此式后,刺剑时,改成手腕朝下,他不给自己收剑的余地,要得就是一招致命、落子无悔。
谢从隽这一剑中尽是玉石俱焚的锐意,清狂客不太喜欢,骂过他好多回,可他总是不改。
当时裴长淮与谢从隽一起习剑,两人算同门师兄弟,因裴长淮更听话些,清狂客就命令他去盯着谢从隽改过。
裴长淮远远望着谢从隽在舞剑的身姿,回答道:“师父,弟子蠢笨,学什么都容易被规矩框缚住,敏郎却有求活思变之心,远胜于我。他不甘于做第二个清狂客,他会有他自己的剑法。”
师父听后一笑:“我还指望你去劝他一句,你倒好,还替他分辩起来了。”
谢从隽的天赋令他仰慕,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烙在裴长淮记忆深处。
方才赵昀刺剑时手腕朝下,身影简直与谢从隽如出一辙。
不可能这么像,样貌、神态也就罢了,剑法却绝对骗不了人。
他认识谢从隽?
抑或者,就是他么?
裴长淮知道自己问得多么无稽,可这样的猜测就像一点星火,让他心底沉寂多年的死灰得以复燃。
这火烧得他眼睛雪亮,烧得他浑身血液都在啸叫。
他攥住赵昀的手腕,手指几乎在颤抖,再问道:“你到底是谁?”
赵昀不明所以,反问道:“我还能是谁?”
裴长淮不知该如何回答,继续问道:“你的剑法从何处学来?”
赵昀道:“家传。”
裴长淮道:“你认识清狂客?”
“不认识。”他见裴长淮脸色不好,难得坦诚,随后又戏谑道,“问得这样仔细,小侯爷要不要再问问我的生辰八字,好替我测一测姻缘?”
赵昀有心打趣,可裴长淮无心在听。
他目光在赵昀面容上来回逡巡,迟疑了一阵,裴长淮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你认不认识谢从隽?”
听到这个名字,赵昀眉头拧得更深,一口火气窜到喉咙。他道:“自是听说过了。怎么,此时提起你那好哥哥来做什么?”
他语气尖酸刻薄起来,眼里也尽是冷意,自然更不像谢从隽了。
裴长淮在赵昀的注视下逐渐醒过神,心里乱得一塌糊涂。
怎么可能呢?
他亲眼见过谢从隽的尸体,如今又在妄想什么?
正值此时,一把剑鞘从侧方穿来,挡开裴长淮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