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帝国(4)
东国迪邦的地下密室中传来阵阵婴孩的哭泣。热铁浸入水中的瞬间,水雾迸发而出,哈里发以小刀割除孩童如玉的部分,并替他插上了一枝鹅毛管。
当王后终於赶到时,已经来不及了,她匍匐上前,泪流满面的抱住夫君的大腿,恳求道:“陛下,我们只有一位王子,你岂甘心绝后,眼看著迪邦葬送在你的手裡!”
哈里发将残有餘温的玉笛塞入王后的手中,语气平淡的说:“妳既捨不得,便将手中的血肉紧紧握住吧。自从王弟背叛我,復仇已成为我人生唯一的养分,没了这个道标,我就无路可行。”
王后捧著儿子的血肉,听见石台上传来的哭声,忍不住垂头发抖。“夫君,这不是恨,是爱啊!你仍深爱著你弟弟,若非如此,你早已无爱无恨,随著时间淡忘世间可憎的一切。为何你要招致你的儿子进入地狱的深渊,与你同样饱受恨火的煎熬呢?”
哈里发充耳不闻,他将左手无名指的戒指拔下,用镊子夹起,放入火中烘烤,直至赤金烧热,再小心翼翼地将戒指图腾押印在孩童的心口。印记烙下,鲜血自印口涌出时,孩童哭得筋疲力竭,终於晕死过去。王后看见眼前的景象,也不禁瘫倒在地。哈里发自王后的脖子上拽下一条玫瑰石项鍊,绑在孩子的颈上。
他拿出丝绢的手巾,在金盆裡沾水,用来揩净孩童的血,再以捣碎的药草替他敷抹。
“我一生过得无风无雨,却因恨火的烧灼禁錮终生;你虽是我的儿子,却在出生时就必须用瘦弱的颈项背负这沉重的玫瑰石。伊兹密,你是忍耐痛苦的男人,我将这个名字赐与你。”
“孩子,我贵为哈里发,却不能圆自己的梦。有朝一日,愿你为我报仇雪恨,如此一来,我就是将王位拱手让予你,从此做你脚下的奴僕也甘心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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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特士第一次见到伊兹密时,伊兹密一身脏乱,脸上沾满风沙,正蹲在城外的井边喝水。赫特士骑著骆驼过去,试图看清此人的模样。当伊兹密发觉到有人接近时,他猛然抬起头来,见对方一身紫袍,以金带束著头巾与袍子。
赫特士翻身自骆驼背上下来,远远的问道:“你是自埃瑟城中逃出来的?”
伊兹密却从腰间抽出短刀,挥向赫特士,“是又如何?别过来、别靠近我!”
“快跟我回去吧。”赫特士站在原地,不再靠近,他举起双手,表明自己没有其他意思,“不和我回去的话,难道你要独自跨越城外的沙漠,或是被宫中的战士抓回去?不论何者,你都是死路一条。”
“我不要待在神庙裡,这不是我的选择!”
伊兹密双眼直盯著赫特士,直到确定他不会再上前,随即转过头去,飞也似的离开,扬起了一片尘沙。
赫特士想告诉他:“我的生活也不是我决定的。”可惜没机会说出口,那孩子就走了。
赫特士再一次见到伊兹密时,伊兹密已经变了个人,让他无法联想到这位就是他曾在城外遇到的人。
“殿下,请容我为你诵读〈奥义章〉。”他躬身进入做早课的帐篷中,逕直走到赫特士面前,先是跪下来亲吻他的脚背,而后坐在他的身旁,与他一同诵读神的经典。
赫特士听这语声绵绵软软,尖细得好似歌女,不禁疑问:“你是什麼人?我从未在宫中见过你。”
伊兹密低著头,轻声细语答道:“殿下,你确实没在宫中见过我,我们初见是在宫外,今日是我入宫的头一日,陛下召我来作你的伴读。”
“陛下会指名怎样的一个人作我的伴读?原来是像你这麼漂亮的一个人。”
赫特士无法按捺自己的好奇心,早课方毕,伊玛目 尚未离去,他便伸出手,解开拉绳,褪去伊兹密的头巾,随后,一头带著滑顺光泽的如墨长髮,自头巾裡蓬鬆的迸了出来。
见他仍含蓄的低著脸,赫特士不禁笑道:“你的脸容白润如明月,齿似珍珠贝,髮色则纯然是大马士革的夜空,儘管如此,你却不是个女子?”
於是伊兹密挺起胸膛,扯鬆衣襟,引著赫特士去抚摸这男子独有的宽瘦骨架。直至赫特士缩手,伊兹密才盖回衣襟,将头巾与绳子缠回头上。
“殿下,我虽是名男子,却拥有这般容顏,便非真主的造化,而是魔鬼的诅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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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趁著卫兵空班,赫特士易服出宫,伊兹密扮作他的僕人,与他一同前往湖边的集市。
直到终於远离宫门,赫特士才放慢脚步,回头向伊兹密笑著说:“谢谢你,没有你,我断无可能轻鬆地溜出来。”
王子笑瞇瞇的容顏,看得伊兹密怔怔的,他愣愣地走了会儿,才回神道:“…这是微臣的本分。不管殿下想做什麼,微臣总得亲眼看顾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