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参崴行动(52)
威尔左右打量一圈,建议道:“角落里好像有个小冰箱,或许您可以过去看看?”
楚恪沿着威尔的视线望过去,点了点头,正要起身走过去,忽然又折了回来。他将威尔的脑袋抱在怀里,放置在了冰箱对面的小桌上。
“你痛觉过载了,”楚恪说,他背对着威尔,拧开一瓶水,“我把你的头拧了下来。”
楚恪的用词比平时粗鲁一些。这种方式让他觉得安全。
威尔说:“谢谢您。”
楚恪垂下眼,片刻后,回答道:“你不需要道谢。”
“您救了我。”
“不是为你。”楚恪说。
仅仅是为了他自己。他必须救下威尔,因为威尔是如此强烈地牵动他的情绪、他的心。
痛觉过载的处理方式相当严酷:扭断机械连接,然后一根根剪断信号线。楚恪对赛博格近乎一无所知,仅有的知识来自于那本薄薄的小册子。急救时,他如履薄冰,每完成一个动作都害怕他即将杀死威尔。楚恪不愿意再回想当时的心情。
“……对不起。”威尔说。
“没什么对不起的。”楚恪灌了一口水,长长舒了一口气,回头看向威尔,“你做得很好,解决了那些赛博格。比我厉害。”
“但我令您伤心。”威尔说,他与楚恪对视,郑重道,“对不起。”
楚恪沉默下来。有时候他觉得威尔比他更了解他的心。或者至少,他比他更诚实。
“我接受你的道歉。”楚恪说。
破冰船上只有楚恪和威尔在,以现在的状态来看他们不可能轮班,因此唯一合理的解决方案是一起睡在舰桥。楚恪费了一些工夫,从船员舱室搬上来了一张折叠床。他不太睡得着,但他必须休息。楚恪打开终端,设置好闹钟,开始合眼假寐。
四个小时后的凌晨五点,楚恪准点醒了过来。他起身看向威尔,后者已经睡去了。窗外夜色还很深,楚恪抱起威尔的头颅。这一次,他的动作颇为轻柔。他撬开了威尔的后脑勺,检查着他的大脑链接指示灯。
“您不必如此。”威尔轻声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了。
“睡你的。”楚恪说。
威尔的语气像是苦笑:“我恐怕很难在这种情况下进入睡眠。”
“马上就好。”楚恪说。《赛博格基础:原理与结构》里的检验法则,重大维修后每隔四个小时检查一次。
威尔轻轻叹了口气。
“可以把我带去您的床边吗?”威尔问道。
“怎么?夜里会害怕?”楚恪一边合上面板,一边故作轻松地调侃道。
“我只是想待在您身边。”威尔说。
楚恪的动作一顿。沉默片刻,他听从了威尔的意见。楚恪抱起威尔的脑袋,放在折叠床的枕头边上。枕边头颅,这景象看起来有些瘆人,但楚恪奇异地发现他这次合眼假寐时,真正地睡着了。
早晨九点时,楚恪又撬了一次威尔的后脑勺面板。两盏绿灯。
“不必如此紧张,”威尔说,“我感觉一切正常。”
“我倒觉得你现在问题很大。”楚恪说。他把威尔的后脑勺面板盖回去,咕哝道:“你现在就像个智能娃娃似的。”
“那么,我是个很好用的智能娃娃。”威尔轻快地回应。
威尔的表情模块已经被限制使用了,但谢天谢地声音情绪模拟模块还在。楚恪笑了。他用拇指擦掉了威尔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溅到的一滴海水,手掌在他脸颊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才离开:“哪儿好用?你能给我点播唱片吗?”
“如果您想听的话。”威尔回答道。
“我不想。”楚恪说。他沉默了一会儿。
“回去就给你换个机体。”楚恪说,“想过换哪个吗?”
“没有。”威尔说,“您对赛博格机体有什么偏好吗?”
楚恪拍了拍威尔的脸颊:“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别总想着讨好别人。即便是——”楚恪顿了一下,莫名地有些窘迫,他咳了一声,“即便有感情因素,也没必要。你该多想想自己的事。”
威尔问道:“您认为我缺乏自我吗?”
“没那么严重,只是一种印象。”楚恪说,他把威尔放下,弯腰与他对视,“你很少谈你自己的喜好,理想,要做的事。威尔,你很聪明,像你这样的人,即使是SYM-1型赛博格,也会有自己的想法。”
“我的确有。”威尔说。他注视着楚恪,明明已经失去了表情,楚恪仍从那视线里看出了一些未尽之言。他笑了:“嘿,你要是又开始念那些‘我为你而活’的诗,我就把你关机了。”
威尔同样轻笑起来:“并非如此。您不必忧虑,我有我的诉求,我的寄托,我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