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 · 海雨 · 灯(6)
乐纾见状,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少爷我们回家吧,老爷一定能想出办法救你的。”
乐疏寒摇头,“……别告诉我爹。”
大概是被这样的悲伤气氛感染了,看到乐疏寒疼痛难熬的模样,乔展竟生出几分不忍。
他不是不能解毒,只是这毒一解,蝶落飞花的秘密将不复存在。
乐疏寒知道渔火天灯是幻觉,清楚百里香可令人丧失攻击力,也明白铜铃声响后将有银蝶振翅飞出。如果今天再让他了解到如何解毒,那蝴蝶谷主还能剩下几分神秘感?
没有了世人对千面蝴蝶的神秘感的畏惧,以他身体孱弱的劣势又能在之后的争斗里活多久?
“……身家性命这种事来不得半点马虎,尤其是你这样的身体素质,提不动刀剑,驭不起斧鞭,近距离和人争斗难免吃亏,到那个时候,银蝶在手也帮不了你了……”
蔺柏风的忠告回荡在心间,乔展眼前是乐疏寒痛苦不堪的神色,耳边充斥着乐纾不间断的哭声,一时间心烦意乱。
如果他选择救呢?
就算乐疏寒参透了蝶落飞花,又能掀起什么波浪?世上根本没人见过蝴蝶谷主的长相,大不了最近先避避风头,寻找真凶也不急在这一时。
“公子。”
苏小蝶开口:“反正公子无计可施,不如让我来试试。”
乐纾挑眉:“你会解毒?”
“略通医理。”苏小蝶看了眼他肩上狰狞的伤口,淡淡道:暗器刺得太深,强行拔-出肯定会牵连筋脉,其实只要去了毒,这东西拔与不拔没什么区别。”
乐疏寒望了她一会儿,疲惫的目光闪着几分小小的期待,那光芒犹如昙花一现,只出现了短暂一瞬,就又骤然消退下去。
片刻后,他沉沉道:“有劳姑娘了。”
被蝶落飞花杀死的人通常都有个特点,那便是三日后浑身上下只能找到伤口,却找不到蝶形刃,这也是此暗器得以长久保持神秘的重要因素之一。
刺入的蝶形刃并不能拔-出,而是随着时间流逝自然溶解到血肉之中。所有试图强行拔-出暗器的人只会死得更快。
“手术”的全过程是在一间完全隔绝外人的房间里进行的,乐疏寒仰躺在床上,裸露上半身,肩头下垫了洁白干净的棉布料,他看不清苏小蝶的动作,但能感觉到她正将某种清凉液体注入伤口。
血肉中传来“呲呲”的声音。
“公子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乐疏寒发觉伤口周围的血肉有些紧皱,像在奋力往出推什么东西似的:“我感觉,里面有东西要出来了。”
“蝶形刃已经溶了。”
苏小蝶浅浅一笑,低头将细长无比的通透软管插入伤口中心,暗黑色的液体顺着导管缓慢淌出。
那是溶解后的液态暗器。
乐疏寒仰躺着,苏小蝶额头边几绺长发垂下来,刚好触到他的下巴,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扫来扫去,酥痒的感觉让人心神荡漾。
“公子,解毒之事可否替我保密?”
“为何?”
“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不想招惹江湖是非。倘若传了出去,恐怕蝴蝶谷主会来杀我灭口的。”
“姑娘放心,我定守口如瓶。”
溶解,化毒的过程持续了两个时辰,待乐疏寒重新踏出客栈大门时,天已大亮了。这一夜,乔展耗费了太多体力和心神,一边要救人,一边还唯恐让床上的人看出破绽。
就在乐疏寒谢过她踏出房门的下一秒,乔展一口鲜血呕了出来,他必定是被乐疏寒伤及了内脏,不然不会严重到呕血不止。
整个晚上,胸口的艰涩与钝痛都在持续,他其实并没有比乐疏寒好受半分,只不过就是翌日寒光掌不至于立即让他死掉罢了,乔展一手撑住身体,跌坐在床上。
燃尽的蜡烛已熄灭,窗外红日初升。
远眺苍山上的熹微晨光,目及所见之物开始变得模糊,最终归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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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半间酒楼。
午间时分的茶会活动人头攒动,说书人的惊堂木一响,又开始讲这江湖上的奇闻异事。
“上回书说道,千面蝴蝶掘了百人棺,长安城派捕快彻查此事,谁知几个月过去了一无所获,在座可有哪位仁兄知道蝴蝶谷主是如何逃脱抓捕的?”
“无非就是跑呗。”
“据说他会易容,变成张三李四躲在人群里谁认得出来呀。”
“也许是个女人呢?”
“毕竟那么喜欢蝴蝶,哪个男人会称自己为蝴蝶谷主啊,多娘娘腔。”
堂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蔑笑,乔展顶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坐在桌前津津有味听他们讲故事。碟子里的油炸花生给他吃下去半截,抬起酒壶斟酒时壶里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