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 · 海雨 · 灯(30)
“真是没骨气,把剑拿起来。”
“师父……”
“拿起来。”
蔺柏风在世时曾百般叮嘱他,绝不可再碰任何刀剑。他命里本就无缘这些刀光剑影的生活,强行催动自身命格往那血雨腥风的路上走,必不得善终。
乔展不知蔺柏风此举是何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去够那柄剑,剑身不重泛着银光,他咬紧牙关,再度开口:“师父,你真的要我……”
“你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蔺柏风继续逼他,“想想你的父亲,想想你家二十九口人,那场大火烧死了所有人,可唯独少了一个你……”
乔展神情激动,他一愰神,竟见乔寅竹负手从师父身后走上前来,抬腿一脚踹在他肩膀上,暴喝道:“逆子!”
“爹——”顾不得肩头的疼痛,他扑上去搂住父亲的小腿,哽咽:“爹,我好想你,每天都想你。”
头顶传来一声蔑笑,乔寅竹道:“你不是想替爹报仇么,那便听你师父的话,用这把剑自我了断罢。”
“爹?”
乔展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爹竟然要让他、让他……
“可是我还没有替你……”
“展儿,你不是想你娘吗?你娘在下面等你等得很辛苦,你难道就不想下去陪她么?”
“我……”
乔寅竹不耐烦了:“我们这一群人为了你,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你却还有心思在这世上苟活,你如何对得起我和你娘,又如何对得起你师父?!”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乔展瞳孔震动,望着眼前两人,心里又惊又痛,宛如刀割一般。他们去世的时候自己还很小,不清楚那时他们心中的想法,固执地想要为家族报仇,不成想,原来在父亲和师父心里,自己才是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吗?
“所以……一切都是我的错?”
握着剑的手缓缓抬起,蔺柏风还嫌他不够快,忙开口催促:“当然是你的错,如果没有你,我们都不会死。”
乔展闭了眼睛,执剑的手来到柔软的脖颈处,痛心疾首道:“好,既然如此,我还你们一条命便是。”
剑光一闪,脖颈处感受到一丝寒意。身后忽听得一人大吼:“住手!”乔展手中的剑被软鞭一卷直接飞了出去,当啷一声掉在几米开外。
罗清越扑到他跟前,见他额上已是冷汗淋漓,乔展整个人身子一软,虚脱似的昏死在他怀里。
另一边——
卓北衫牵着罗彩衣在迷宫里兜转了许久也未曾找到出口,这里鬼气森森,墙上的壁画铺满了环形的石壁,画上画的是两位道长,一黑一白在尘世间化身活菩萨救苦救难的故事。
壁画底色为暗金色,人物风景均采用特殊的颜料涂抹,而故事的开始正是在传说中真正的蓬莱仙岛。那时的蓬莱被战乱瘟疫席卷,岛中人不论男女老少、年龄大小,都很难逃脱这场天灾人祸。幸得两位道长皆精通医理,来到岛上耐心为他们诊治。
只是两人所秉持的医道,或者说救人之法略有不同,一个在救,另一个却已开始思考如何寻得一种令人可以自我修复的长生之法,矛盾冲突的种子亦是在这时悄悄种在两人心中。
再后来,白衣道长偶然发现自己的挚友为了寻得长生药,竟拿活人做了试验。怒不可遏之余便找上门去制止,两人在蓬莱之巅战了三天三夜,一死一伤。伤重的那人后来索性收了关门弟子,将自己毕生所究的心血传与他们,才有了这后来的长生殿。
卓北衫一路走一路看,到拜师这一段故事时,忽见壁画上一女子似曾相识,凑近仔细端详她的着装外貌,脑海里浮现出熟悉的背影,不由失声:“娘?”
罗彩衣扯了扯他的袖子,“这里哪有你娘,你糊涂了。北衫我们走吧,洞里好冷,我不要待在……”
“你别说话。”
他摆手示意她收声,一只手覆在壁画上继续摩挲,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位妙龄女子。那位女子入师门后不久便跟当地一位书生相爱,诞下一子。卓北衫对自己的身世没什么印象,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从没找过生身父母,说不上难过,只是偶尔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每当那份孤独感袭来,他便流连于各种风月场所,或者叫来乔展一块拼酒。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北华派山门前,夜无忌拉着他的手,望着送他来的那个男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落日余晖中。
身后一阵劲风起,卓北衫回身的瞬间拔-出腰间佩剑。黑暗中传来一女子阴森可怖的哭声,凌霜剑的剑光映亮了女人的脸,“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装神弄鬼?”
女子的骨头咔嚓一响,将脖子扭出了个不可思议的诡异角度,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声:“……我是你娘啊……你不认得我了……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