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中臣(38)
“端儿,端儿……”
“没事的,兄长,没事……白玉流苏,我将它砸碎了……咳咳咳!”
沈端儿口中开始涌出血来,顺着她的唇,止不住地流。
沈袖慌忙地用手擦着她唇边的血,可那血却似流不尽一般,无论他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端儿、端儿,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兄长,答应我,一定要……要离开皇宫、离开君上,好、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活!着!”
沈端儿说完,双眼蓦地瞪大,只定定瞧着沈袖,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还想再看看兄长,再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她控制不住的呕血,通红的眼眶终于是溢出了泪,而她一张一张的嘴,似乎还在喊着……兄长!
她张着口,在急促的呼吸间牵出一抹带着血色的笑。
如今她死了,这世间便再也没有能牵制兄长的东西了。
兄长,你自由了。
她心头因此欢喜,笑容便就此凝在了唇边。
沈端儿浑身失了力气,因失血过多而变得冰冷的手跟着重重垂下。她舍不得闭眼,直到呼吸彻底断去,她的双眼,也依旧倔强地睁着。
“端儿!端儿!端儿——!!”
沈袖将她紧紧抱着,沈端儿身上的血将他的衣裳浸湿了大片,他却毫无知觉。
他抱着沈端儿哭喊着,泪水如线一般,止不住往下落。
落在沈端儿身上,融进她身上未干的血中。
这是他今生第二次这般放肆大哭,第一次,是在娘亲去世的时候。
那时娘亲明明就在自己的面前,可他能做的,却只是眼睁睁看着娘亲在痛苦中断气。
而如今,端儿分明就在他的怀里,他却依然只能眼睁睁看着端儿死去。
他的情绪几近崩溃,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与隐忍,全都像是一场笑话。
十三岁便随父亲去了边疆,在两军交战中被划了满身伤痕,他从来都不敢喊疼。
即使是被燕随强迫羞辱以后动了死心,但在想到端儿以后,他也咬牙忍了过来。
他以前从事想着,再忍忍,坚持一下,只要熬过去就好了。只要熬过去,他就能带着端儿离开皇宫,然后择一方桃源与妹妹隐居避世。
可他的端儿,他立誓要守护一生的端儿,现在却躺在他的怀中,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她只是不想成为折断兄长羽翼的帮凶。
☆、十七重帐
沈袖在静月宫的院子里,抱着沈端儿从白昼到了夜里,踏春红着眼来劝他,却是怎么都劝不动。
他便那样抱着沈端儿冰冷的身体,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呆呆的。
是燕随实在看不过眼,叫人将他硬拉起来,又强行将沈端儿从他怀中拉出来。
他终于回过神来,双眼木讷地看向燕随,缓缓开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三书六聘凤冠霞帔都没有,你亦不曾与她拜堂行礼,便只当端儿入宫是为了陪我,让我将她的尸身葬入沈家墓冢。可行?”
沈袖口中问着,一双膝盖却是重重跪在了地上。
瞧着他眼边的泪,燕随心中狠狠刺了一下,轻声应了一声:“好。”
沈端儿在沈家就如同透明人,如今死了,沈家也不愿意沾上这个麻烦,因此她的后事都是由沈袖一人操办的。
沈袖执意要将沈端儿静妃这一名头划去,沈家不管,皇宫自也不可能为她设灵堂,她的尸身无处安放,只能早早葬了。
燕随还要接待暂住在玉华城的使者,自也没空陪他去送沈端儿的灵柩下葬。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抬棺人铲着黄土将棺材埋过,平地中立起一座新坟。
按照规矩,沈端儿是不能立碑的,可沈袖却执意要为她立碑。
墓碑上的字,是他昨夜亲手写下的,只短短两列字。
——沈端儿之墓。
——长兄:沈袖。
生年死年,都未写上。
别人不需要她生于何时,又死于何时,只要知道,沈端儿是沈袖的小妹,以后年年都记得来祭拜她便好。
“端儿,这一世是兄长无用,没能保护好你。如今我将你葬在此处,娘亲就在旁边,你到了那边以后,便没人敢欺负你了。”
沈袖轻轻摸了摸墓碑上沈端儿的名字,随后起身将抬棺安葬的钱给了,便叫其余人先行离开。
待人都离开了,他才将坟旁边的篮子提到墓碑前,分别在新坟与旁边的旧墓前都点了香蜡,烧了纸钱。
看着纸钱烧尽,他便跪在了旧墓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直起身时,额头都有些淤青。
他并没有起身,就这般端端正正地跪着,对着那旧墓开口说话:“娘亲,这是袖袖最后一次来看您了。我没有保护好妹妹,让她平白丢了性命,此生我愧对于您,也愧对妹妹,可您的袖袖身为九州的镇国大将军,不能死得那样没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