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71)
程勉被他的神色逗得一乐,笑着说:“我就是程勉,我也没死。”
“……你真是程勉?”
这小沙弥唇红齿白,相貌惹人喜爱,程勉也不想逗他,指着瞿元嘉说:“这是安王府的瞿元嘉大人,不信你问他。”
小沙弥看了瞿元嘉好几眼,又看了看案上的那本书和变动了位置的坐垫,撇撇嘴道:“我不认识这位大人。”
“这……池太妃刚才来过,你认识不认识她?还有冯童,不然你去问问他们。”
小沙弥依然是满眼的难以置信,他看看程勉,又看看瞿元嘉,为难地咬了咬指甲:“反正这里不准烧香,你们也不要再乱动东西了……你们不要走,我去找法师来!”
说完他一溜烟地转身跑远了,程勉本来想提醒他一句不要滑倒,可他跑得太快,一眨眼已经看不见踪影。程勉无奈地回头,对瞿元嘉说:“那怎么办?”
瞿元嘉神色中始终有些不快,朝着小沙弥跑远的方向望了一眼后,他说:“要走要留都由你。他们真想要找你,自然能找到。”
程勉回头,细细审视了一番这间曾经生活过的屋子,始终生不出任何熟悉感:“那还是等一等吧,也不知道为什么动也不让人动。”
“想必是陛下念旧,下了诏令,务必让这间屋子原封不动。”
程勉觉得瞿元嘉的语气有些嘲讽,不由得看向他,接话道:“不会吧?这有什么意思。”
话虽这样说,在小沙弥口中的“明康法师”找来之前,程勉再也没有动过禅房里的任何东西。
明康法师是一位岁在而立之年、身材瘦小的僧人。见到程勉的那一刻,他原本健步如飞的脚步几乎是立刻就放慢了下来,隔得还有几丈远,便已然先一步双掌合十,朗声问候道:“程家郎君,我早就听闻你活着回来了,但也听说你重病缠身,原来已经康复了么?”
他的语气像是和程勉十分熟稔。程勉自是记不得他,习惯性地看向瞿元嘉,不料瞿元嘉也摇了摇头,他只好等人走近了,客气地说:“法师,我身体是好多了,但过去的事都记不得了,所以也记不得法师,请不要怪罪。”
明康闻言一怔,旋即笑道:“原来如此。十数载不见,程家郎君容貌、神采都与当年大不相同,所幸还是安然回到了故土,是大吉祥。”
程勉见刚才那个小沙弥也折返了,正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便礼貌地一笑:“我不记事,不知道规矩,弄乱了屋子,也很对不住。”
“这本是你住过的地方,如今主人回来,说不上这个。”明康摸摸小沙弥的脑袋,“只是童子没见过郎君,若有不慎顶撞之处,我替他陪个不是。”
程勉摆手,表示不打紧。他不善与陌生人交谈,但这位法师看起来异常和蔼可亲,并不会让人心生怯意,还让他难得多说了几句:“我今天是与家人来上香,闲逛时见门开着,就来了。”
“郎君现在住在哪里?”
“就住在家里,不过这几天在安王府作客。”
“哦,那想必今天是和安王妃同来的了。”明康了然一笑,转向一旁的瞿元嘉说,“瞿郎君也是有段时间没见到了。”
程勉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两人也相识。瞿元嘉这时神色略缓和了些,点了点头,说:“是久不见了。找回五郎也就是这一两个月内的事,他尚未痊愈,所以也没有广而告之。今天母亲前来还愿,而五郎与崇安寺有大渊源,就一并来了。”
“正是如此。郎君旧地重游,有没有想起什么?”
程勉摇头:“刚才在屋子里坐了一坐,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那就是因缘未到,急不得。”
禅房里没有生火,程勉站久了觉得腿冷,不自觉地跺了跺脚。瞿元嘉这时说:“法师,我们出来太久,也不知道母亲是否礼佛已毕,她眼睛不便,要是找不到我们,恐怕又要操心。”
“哦,来的路上我正巧遇上王妃一行。她和安王府的一众女眷,已经用斋饭去了。”
原来已经到了中午。一旦意识到时间,程勉几乎是立刻觉得又冷又饿起来——时至今日,这依然是他最害怕的两样东西。
他的目光刚一望向瞿元嘉,瞿元嘉立刻意会到了,不动声色地扯了扯程勉的衣袖,继续同明康寒暄:“竟然就到正午了。”
一边说,他一边引着程勉走出禅房。出门后小沙弥立刻掏出了一把门锁,眼看就是要给屋子落锁。见状,明康笑一笑,阻止了他:“客人还没有走,不必锁门了。”
“可是……”
“小沙弥年幼,只知道规矩,不知道规矩的前因后果。” 明康不急不徐地向程勉和瞿元嘉解释前情,“程郎君肯定知道这间屋子是你少年时替陛下祈福修行所住,但再之前,也是赵太后的出生之地。陛下将此地封存,不准旁人踏足,既是吊唁亡母,也兼怀念故友。其实过去几年的上元节,陛下都会来此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