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452)
姿容瞪着一双泪眼扭头看程勉。程勉立刻说:“你去吧。明天早上我保证和你一起吃朝食。”
两个人又拉了个勾,姿容这才擦干眼泪,跟着冯童出去了。她一离开,车中登时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中,两个人明明近在咫尺也两两相望,可是谁也不开口,一时间,倒成了偶遇于羁旅的陌路人了。
萧曜伸手,探向程勉胸前的泪痕,手刚拂上衣襟,程勉微微一颤,引来萧曜很轻地一笑:“好长一段时间,我反反复复地想,那天在长棠驿,你种下柳枝的那个傍晚,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
程勉没有提示他,萧曜恍惚似的望着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但是那天你种下的柳枝,活了一株。”
说完这句,萧曜又捡起那枝被两人遗忘多时的柳条,轻而郑重地将柳枝的两端系在了二人的衣带上。
第76章 相去万余里
惊蛰刚过,销声匿迹多日的瞿元嘉回到了帝京。
他回到安王府后谁也没见,而是倒头大睡。娄氏虽然本来也看不见一个多月全无音讯传回的儿子,可是从夫君和女儿的交谈中,她敏锐地捕捉到他略长了些斤两的消息。这让娄氏宽慰之余,也有些疑惑,一天里几次遣人去问儿子是否睡醒,又一再得到瞿元嘉仍在沉睡的消息,仿佛这趟南下之旅耗费了他全部的精力。
瞿元嘉正式去拜见母亲是在次日的午后。这一天安王正好也在娄氏这里商量萧恒的婚事,听见瞿元嘉来了,立刻不谈儿子的婚事了,转而关心瞿元嘉为生父迁葬的细节。
“都已安葬妥当。殿下厚恩,元嘉无以为报。”
对此简洁得过了分的回答,安王不仅没有细问,更体谅地留他们母子二人独处。安王离开后,娄氏没有急于发问,先是仔细地摸了摸瞿元嘉的脸和胳膊,欣慰地叹气道:“这么久也不传书信来。我一直担心你事情办得不顺,你又要强,一味苦撑。现在看来,是真的办妥当了。”
“嗯。”瞿元嘉陪坐在娄氏身旁,“事情繁多,归期又紧,分不出手来写信,教母亲担心了。”
微弱的苦笑一闪而过,娄氏迟疑地问:“瞿氏宗族……可为难你了?”
“不曾为难。阿娘,此行去杨州,另有人与我同去。他家在杨州颇有名望,得他从中调停,选墓下葬都很顺遂。而且,我好歹是个官人,也没有改姓,勉强可以算光耀门楣了。他们做什么要为难我?”
刻意轻松的语调没有让娄氏舒展开眉头。事关前夫,早已是不可说也无从说,只能顺着瞿元嘉的话继续说:“你多年没回杨州,哪来的杨州朋友?是之前那个……杜启正?”
“……他也与杜八相识。”
“你受人大恩,可道了谢?备下谢礼没有?此事不能轻慢。”
“母亲宽心。”瞿元嘉还是答得简短。
娄氏呆坐片刻,又问起了墓葬的位置和风水,瞿元嘉没有一丝不耐,皆仔细地答了。末了,娄氏意识到自己问得太多,掩饰道:“你不要嫌阿娘啰嗦,风水关乎子孙后代的凶吉,是最不能懈怠的。多少人家,几代荣华,就是祖坟的风水上佳。还有些人家,一夕败落了,也和墓地的选址一时大意脱不了干系……哎,元嘉啊。”
这一声“元嘉”中包含了多少复杂的情绪,母子二人各有计较,又都无法说破。娄氏掩了掩嘴角,生硬地转开话题:“你几时从芦城动身的?芦城冷不冷?”
“过了上元动身的。不冷,就是湿。”
娄氏显露出怀念之色,笑道:“是。你生在冬天,芦城的冬天雨水多,我就天天盼着天晴,这样就能少淘洗几次你的襁褓……今年上元你看见月亮没有?”
“没有。下雨了。”
“你看,芦城就是雨多。”娄氏又说,“方才你没来时,我已经求过了殿下,殿下也应允了——你不要着急销假,在家多住几天吧。”
瞿元嘉不置可否。娄氏猜他心里不愿意,也不强求,又问:“这次你抽出空去平江没有?”
“自然是要去的。”
“那就好。那就好。那……你见到五郎了?”
瞿元嘉浑身一僵,回过神忙接话:“不曾见到。他不在杨州。”
“他当真去了宜州?”娄氏的神色不禁黯然。
“……五郎怎么会骗阿娘?”
娄氏又道:“说什么从连州回来,全是和你商量好了哄我的。他啊,生性太要强了。”
“阿娘……”
娄氏不改愁容,抬起手阻止了瞿元嘉的解释:“我再舍不得,他也是程氏的儿郎,是顶天立地的栋梁。不像你们兄妹,成器不成器,都是我肚子里滚出来的肉,走到天边也念着瞎眼的老娘,要回来。我听你的声音累得很,你不必费神陪伴我,好好再去歇一歇。对了,就是前几天传来的消息,萧莹有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