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175)
除了一问一答的两人,四下连呼吸声都轻到不能再轻,晚风吹过塔檐的铜铃,一阵一阵地传来连绵不绝的乐声。
再漫长的白昼,终究也有到尽头的一刻。流连不去的夕阳落在了山后,无边无际的阴影席卷而来,将整个城池笼进夜色的羽翼下,唯有天空最尽头的一缕血红的霞光仍在顽强地徘徊,直至最终沉没进黑暗中。
察觉到风中带来的凉意,萧曜收回目光,双眼酸痛不堪,奇怪的是,来时他满腔怒火,现下凡是平静得自己都觉得诡异。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费诩,问:“城南可有你熟悉的人?”
即便是在晦暗天色中,费诩的迟疑以及随之而来的痛苦依然清晰可辨:“……卑职正是在去南门的路上,偶遇程司马。”
“是孤耽搁了你的要事。”萧曜不知该作何表情,竟极轻地一笑,“现在城门已经闭合,只能多等一日了。”
费诩的神色有一瞬的扭曲:“已然太迟,不差这一夜了。”
来时心急如焚,归途则平静缓慢得多。一行人在路上还遇见了夜巡的士兵,后者见是陈王,自是不敢阻拦,还自请护送萧曜回府。
在府门外,萧曜特意问门房,可有客人来访?门房摇头,谨慎地问:“殿下在等人么?”
萧曜回身,轻轻一摇头,又在下一刻毫无预兆地问程勉:“要去找一找人么?”
“大雨已经是十几天前,和薇如要求助,自会来寻我,既然没有消息,多半是有了暂时落脚之处。”程勉也极轻地一笑,自嘲多于宽慰,“她因我受辱,我却像旁人一般辱她,她不会来的。”
冯童站在程勉两三步远的地方,听到这里,没有忍住,摇起头来。
萧曜蓦然觉得疲惫到了极点,折身看了眼漫天繁星的天幕,再不发一言,走进了黑夜的深处。
第33章 满酌不须辞
“下官昨日出城避暑,今日一早方还,竟错过殿下传召,还望殿下宽恕。”
看着堂下人的笑脸,萧曜刻意僵了片刻,才开口:“我虽没有处理政事的经验,然而这等大事,以后请别驾与长史及时告知。”
“州内近日除了祈雨,还有什么大事?属下如有疏忽,请殿下明示。”刘杞反问。
“城中出了疫情,此事我为何毫不知情?”
刘杞先看了一眼对面的彭全,惊问:“城中几时出了疫情?下官不曾听闻。”
“内城的南门为何闭合?”萧曜心中冷笑,努力抑制心中的怒气。
“回殿下,这是胡刺史在任上定下的规制。正和曾受水灾,引发了极惨烈的疫情,自此,每每下雨,便以城南吊桥十字为界隔断南北城。不过内城的巡查治安是归在正和县的职责所在,如无紧急事态,刺史府本是不该过问的。”刘杞从容解释,“城南是一城低洼所在,平日里街容混乱,遇雨难免积水,遇火更是动辄祸及邻里。但是疫情是要务,一旦发生,县衙需及时上报,两府共同处置。既然刺史府没有收到消息,殿下就无需过虑。”
这是萧曜未曾料想的回复,仿佛所有的怒气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强,一时间不知道还该再问什么。
“别驾,此次大雨,城南可有死伤?”程勉开口了。
“只要遇雨,难免都有死伤。但死伤是死伤,不可与疫情相提并论。”
“那是当然。”程勉点头以示赞同,“昨日我恰在惠观寺登高,见城南屋舍被损毁得严重,想来受灾者不少,就是不知道县衙安排救灾没有?”
刘杞瞥了一眼萧曜,转向萧曜道:“这都是正和县的职责。不过既然殿下过问,不妨召秦县令来一并叙话。”
萧曜确实也不知道州县的职责分野,当下说:“去请正和县令来。”
县衙和刺史府一在城东一在城北,一来一去怎么也得半个时辰,其间刘杞和彭全各自因公务被刺史府的官吏暂时请出了公堂,等双双再回来时,却只见彭英跟在二人身后。
“禀殿下,秦县令与白县丞一早出城劝农去了,一时无法赶回,殿下如有吩咐,卑职自当全力效劳,如有卑职不知情,定将殿下之令如实承报县令与县丞,不日回复殿下。”
正和县只设有一名县尉,主管县内大小庶务,是询问此事最合适的人选之一。萧曜记得他与彭全是族亲,加上有过往来,语气倒比对刘杞时还略随和些:“十几日前大雨后,城内可受到什么损害?”
“城墙无恙,就是城南低洼,倒塌了些房屋。”
“死伤如何?”
“……城南户籍离开混乱,不仅有许多暂居此地的胡人,甚至还有其他州县的流民,从来都是算不清楚。”
“那城南平时有多少人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