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杂役,都是一群一群招进门的。”管家道,“不是什么要紧差事,当时家中又还没闹出乱子,因此也没细查。”
而那中间人一听是自己送的杂役惹出事,也吓得够呛,当下就跑回店中翻看名册。闹哄哄折腾这一夜,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时分,季燕然看了眼天上明晃晃的日头,道:“回客栈吧。”
“不等回复了?”云倚风问。
季燕然道:“编造身份这种事轻而易举,难不成对方还会老老实实报上姓名籍贯?既然明知查到的是假东西,你我又何必在此làng费时间。更何况还有张孤鹤在,他才是望星城的父母官。”
“也是。”云倚风活动了一下筋骨,“我还真有些困了。”
过了一会,又补充:“又饿。”
“……”
“又头晕。”
季燕然全部只应一声,带着他翻身骑上飞霜蛟。银白大马四蹄轻快,驮着两人回到客栈,老张早已准备好了清淡饭菜,也早已准备好了药浴用的热水。
云倚风客气道:“都说了我又饿又困又头晕——”
季燕然往他嘴里塞了个荠菜饺子,把剩下的半句话堵回去:“吃,吃完这一盘,我亲自盯着你。”
云门主满脸哀怨,嚼得宛若牵线木偶人,恨不能吃到地老天荒。
但一盘饺子顶多二三十个,再加上萧王殿下喂得颇勤快,一个接着一个,不多时就见了底。
云倚风道:“还要喝一点点面汤……嗨呀!”
“没有面汤了,老张锅都已经刷gān净了。”季燕然握住他的胳膊,将人一路提溜上楼梯。
王府暗卫再度吃惊:“王爷这么着急,要去做什么?”
另一人端着碗大口喝汤,头也不抬地回答:“看云门主洗澡。”
先前那暗卫恍然大悟:“哦!”
……
药浴用的药材都是事先分好的,只消用热水煮开后倒进浴桶。季燕然推开卧房门,迎面就是一股腾腾呛鼻气味,连打几个喷嚏后惊道:“这是什么玩意?”
“药材啊。”云倚风解开腰带,又看他一眼,“王爷打算一直这么盯着我?”
季燕然挪过一把椅子坐下:“我不盯着你,万一又翻窗跑了呢?”
云倚风想了想,点头:“有道理。”
他转过身去,将腰带随手搭到一旁的木架上。雪色纱衣层层向下散开,像一朵夏日里盛开的花,滑下肩头时,露出大片白皙脊背,肩膀也是单薄的,腰窝处落着一颗鲜红小痣,挑起半寸làngdàng风情,灼灼刺人眼。
季燕然目光一敛,不自觉就错开视线,看着窗外那湛蓝长天和缥缈轻云。
“哗啦”的水声传来,云倚风将自己整个身子都浸入浴桶里,眉头微皱。
“不舒服吗?”季燕然走上前。
“嗯。”云倚风闭着眼睛,“我调息片刻。”
季燕然找了个小板凳,坐在他身边陪着。
浴水中也不知加了什么,闻之呛鼻,乌黑一片,比起墨汁来好不了多少。云倚风本就生得白,被这乌七八糟的水一浸,更似淤泥中生出来的一朵清莲,gān净剔透、不盈一握。
一滴一滴的冷汗自他额上滑下,落在长长的睫毛上,刺得眼睛生疼,看起来倒像是刚刚哭过。唇上毫无血色,饶是四周热气蒸腾,也没能把他熏出半分红润。
季燕然将手指搭那纤细颈间试了试,而后便一掌按在他背上。
云倚风浑身一颤,一直憋在胸腔的郁结闷气总算呼了出来。
季燕然继续帮他调息,却觉得浸入热水的手臂细密刺痛,像是伤口触到盐巴,灼肉烧心。
怪不得……他眉头微皱,又想起了灵星儿娇憨那句“泡着不舒服,门主经常偷jian耍滑”。
可这刺骨之痛,又哪里只是不舒服。
大半个时辰后,季燕然撤回内力,轻声问:“好了吗?”
“嗯。”云倚风眼前发黑,趴在浴桶边沿喘气,“我先歇一会。”
季燕然扯过一边的布巾,将他湿淋淋裹了出来:“先前你经常说要泡药浴,也是一样吗?”
“一样。”云倚风靠在他怀中,嗡嗡道,“可若没星儿与弟子盯着,我就能偷偷减减药量,会舒服些。”
季燕然听得无奈,把人放回chuáng上:“你这样的病人——”
“你不懂。”云倚风打呵欠,“若我原本能活三年,有了这药浴,顶多能活三年一个月,为了区区三十天,却要吃这莫名其妙许多苦,若非清月哭着喊着追着我打……不是,求我,我才不泡。”
季燕然捏起他的下巴:“三年?”
“或者五年吧,又或者一年两年,说不准。”云倚风原想再提一提血灵芝,却又实在jīng疲力竭,嘴里嘀咕两句,身子一歪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