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姑将灯火拨亮:“王爷,云门主,快请坐。”
“深夜登门,打扰了。”云倚风道,“不过有些事,还是想及时问清楚。”
钟姑点头:“是,是,我明白。”
“官府的人来问过话了吗?”
“张大人已经问过了。”钟姑道,“下午的时候,丫头曾哭闹着跑来厨房找我,所以大人第一个找的就是我们。”
但并没有审出什么,也确实没什么。小丫头在爬树时不小心跌伤,当时院里没有别的大人,看到膝盖流血心里害怕,就跑去厨房找娘亲。虽说哭得闹心了些,但她并没有进到厨房,很快就被家丁抱走了,这段时间钟姑一直在后院忙活,甚至都不知道外头的事,所以看起来并无太多疑点。
可灵星儿却恰恰是因为这片刻哭闹,才得以顺利溜进厨房下毒,照此一推,那其他人也完全有可能与她一样,趁机换了藏有毒蛇的食盒进去。
云倚风笑笑,声音温和:“穿着这么漂亮的粉裙子,怎么会想起来去爬树?又不是个疯疯癫癫的小男娃。”
“我……我先前也没爬过。”小丫头不好意思道,“下午的时候,我在院里跳格子,是大哥哥说树上有鸟巢,里头有各种颜色的稀罕小鸟,我就想去看看。”
云倚风心里一动:“大哥哥?是谁?”
“他说自己是山庄里的教书先生。”小丫头道,“对了,还送给我一个好看的香包。”
她从凳子上跳下来,踮脚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才扯出一个灰扑扑的小包袱。钟姑在旁看得吃惊:“这……这丫头,这些事情,怎么从没同我说过?”
“大哥哥叮嘱了,不许告诉别人。”小丫头打开包袱,又看了眼云倚风,“他还说,除非是这个大哥哥来问。”
事情似乎已经被剖开。
那香包绣得jīng巧,一面是重重芙蓉叠牡丹,一面是桃花从中美人颜,另有蝙蝠喜鹊锦鲤鱼,都是寻常的吉祥样式,唯有一面,是一条红蛇盘于桌上,张嘴似要扑向前方女子,地上还有五个打闹的小娃娃,绣像中人人喜笑颜开,处处花团锦簇,画面填得极饱满,因此也冲淡了几分诡异意味,不细看的话,甚至根本都不会注意到瓜果中的那条蛇。
若这五个小娃娃是指许家五兄弟,那图中正在照顾他们的女人,显然就该是年轻时的许老夫人。她看起来像是死于毒蛇利齿,也恰好对应了许秋平的“哇哇哭着要找娘”。
钟姑战战兢兢地问:“有……有问题吗?”
“有问题的是那所谓‘教书先生’。”云倚风将香包收起来,又对小丫头道,“他还同你说过些什么?”
“嗯……”小丫头仔细想了半天,结结巴巴道,“也没什么,就说这山庄很脏,倒了就倒了,还说坏人都会有现世报,还说、还说他知道很多大秘密,我若有本事,就自己去寻……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不明白,季燕然与云倚风却明白,对方这话并非要说给小丫头,只想借由她传达。
但送信的方式何止千百种,他偏偏要选这最麻烦、最随性的一种——甚至有些像是开玩笑,如果两人一直没有找来大杂院,没有看到这个香包,那想破解许秋平的惨死与童谣之间的联系,怕是又要费一番大力气。
在小丫头的回忆下,云倚风画出了那“教书先生”的样貌,回头却见季燕然还坐在桌边,微微皱着眉。
“走吧。”他拍拍对方的肩膀,“我们去找张孤鹤。”
夜幕yīn沉,与白天的气温相比,像两个截然不同的季节,风也更寒了些。
云倚风搓搓掌心,放在嘴边哈了口热气。
季燕然停下脚步,只往后看了一眼,王府暗卫立刻识趣地跑上前,怀中还抱了一条轻便披风。
云倚风:“……”
“没办法,有备无患。”季燕然裹住他,又仔细将系带系好,“你总是不肯好好穿衣服。”
云倚风笑笑:“多谢。”
他看了看对方的神色,又问:“怎么,不高兴?”
季燕然叹气:“对方实在嚣张过了头。”
这种被人事事窥探、三不五时抛出一条线索撩拨的感觉,就像被猫爪按住戏弄的鱼,感觉算不得好。
云倚风拍拍他的胸口:“将来见到这人时,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揍一顿再说。”
季燕然问:“你揍还是我揍?”
云倚风答曰:“一起揍。”
季燕然笑:“好。”
张孤鹤连夜派兵搜查,也没找到小丫头嘴里的那个人,倒是从一间杂役房中翻出了人皮面具,后又经过仔细排查,发现山庄里的确少了一名清扫仆役,是在许大掌柜出事前,由中间人推荐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