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疾回到府中,时候还早。
他如今让洛金玉住在中院正屋,自个儿睡在偏房,此时他进院子,先看了眼正屋,见还亮着灯,心中犹豫着,脚已经朝着那屋走去。
他来到门前,停在那,踟蹰不定。
都怪西风那混蛋。
沈无疾心中暗骂,老子把他当亲儿子养,他成天拖老子后腿!
若不是西风瞎搅和,自己何至于早上朝着洛金玉发那无名火气?
洛金玉又会如何作想?
世人皆说阉奴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如今洛金玉亲眼所见,想必心中对阉人更多了几分嫌恶。
洛金玉本就不喜阉人……
就算如今的洛金玉处处恭顺,不过也就是为了个“报恩”,又不是当真回心转意喜欢上了自个儿这么个不完整的阉人。
呵,洛金玉自然不会一个阉人。
他只是碍于情面,不好说罢了。
外头还有卖身葬父的呢,洛金玉怕也不过就是为了这样而已。
沈无疾想来想去,想得心中黯然,转身打算离开,却听到屋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推开了门:“怎么了?”
屋里的洛金玉刚忙着去捡翻倒在地的砚台,听到声音,抬头看向门口的沈无疾。
四目相对,沈无疾大惊失色。
他匆匆几步走过去,蹲在地上抓住洛金玉的手,急切道:“你哭什么?怎么了?”
洛金玉低声道:“没有。”
“还没有?瞧着就是要哭的样儿!”沈无疾道。
洛金玉虽没落下泪来,但这眼角红红的,眼中漉漉的,任谁来看,都要说这不是立刻就要哭了,便是刚刚已哭过了。
洛金玉试图拽出自己的手来,可连着手腕带衣袖,都被沈无疾牢牢抓着。
沈无疾的一双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他只好避开目光,垂眸看向一旁地上的砚台:“砚台打翻了,赶紧擦擦。”
“你别碰,我来。”沈无疾这才看见地上那摊狼藉墨渍,忙拉着洛金玉起身,小心翼翼地将他拉到椅子上坐好,自个儿过去拾起砚台,又去门口叫人,“来人,收拾屋子!”
洛金玉忙道:“我来收拾就好。”
“你坐着别动!”沈无疾立刻制止,“你的衣裳别弄脏了!”
洛金玉:“……”
沈无疾一顿,轻轻咳嗽一声,道:“你穿的白衣裳,沾上墨了多难洗。”
洛金玉:“……”
小厮很快进来收拾干净,又识趣地退了出去。
沈无疾这才又开口:“有事儿叫下人来做。”
洛金玉道:“多谢公公体贴,只是力所能及之事,我想亲力亲为。”
“会弄脏你的手和衣裳。”沈无疾道。
洛金玉笑了笑:“旁人来收拾,也还是要弄脏的。”
“旁人是旁人,你是你!”沈无疾急着道。
洛金玉:“……”
沈公公又开始说这样的话了……
沈无疾见洛金玉面色不太自然,忙道:“咱家的意思是,你的衣裳贵许多,若洗起来,或者扔了,比他们费钱些。”
洛金玉:“……”
沈无疾:“……”
咱家在说什么!
西风这兔崽子呢?!不要他说话的时候他一张破嘴叭叭的生怕别人以为他是个哑巴,如今要他说话了,死哪儿去了!
这干儿子除了添乱,何用之有?!
第26章
“咱家不是那个意思……”沈无疾又轻轻地咳嗽一声,“咱家别的没有,就钱银多,你若喜欢,一日里扔三件都好,只要你高兴就好。”
洛金玉:“……”
沈无疾眼见无可补救,急忙换了话茬,左右张望:“你刚在写字吗?”
洛金玉一怔,忽然回过神来,便要去拿桌上那些写过了的纸,却被沈无疾抢先一步拿到了手中:“在写什么?”
洛金玉的手一僵,愣在那,倒也没去争抢,只是脸色又白了起来。
西风说沈无疾今儿没这么早回来,最快也得到深夜里了,他才关着门在屋里试着写会儿字。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手指虽能做些日常的事儿,譬如吃饭穿衣,慢一些就能不露出端倪,可一写字,真相便大白了。
今日是十五元宵佳节,洛金玉思念母亲,提笔所写皆是悼母之辞,然而写得扭扭曲曲,不堪一看,顿时便千愁万绪都涌上心头,憋红了眼眶。
赶巧,沈无疾提早回来了。
沈无疾就盼着洛金玉开开心心的,又向来喜爱他的才华,羡慕别人家能挂他的字,可惜自个儿只有那“八字真言”和一只绿毛龟。
如今他抢着拿走洛金玉的字儿,心中道:你是用着咱家府里的笔砚纸墨写的字儿,咱家拿了它,也不算明抢!看你好不好意思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