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9)
血红色在燕草双眸间流动,越来越浓,渐渐变至血冷后的黑褐色。曾弋的手软下来,她感觉什么都变慢了。殷九凤的剑,桃舒的扑杀,似乎杀不尽的鬼怪妖物……在天地间这一艘船上,让她产生了些许奇异的熟悉感。
“殿下,我赎了你的罪……”
她打了个激灵,仿佛有什么力量重新回到了她体内。燕草还紧紧掐着她的脖颈,她挥了挥疲软的手,碰到了一个物件。
拨浪鼓。
燕草竟一直随身带着这旧拨浪鼓。曾弋伸出手指,叩响了它。
“咚——咚咚——……”
她在接近涣散的思维里,下意识地敲击着小拨浪鼓,一下一下,灌注进最后一点意志。
“醒来!”
☆、凤栖
燕草眼中的黑红血丝逐渐褪去,手上力道也松了些许。曾弋盯着她的双眼,继续敲击着拨浪鼓。
“咚咚咚咚——咚——……”燕草在微弱却坚定的鼓声中松开了手,双眸里最后一丝血气散尽,跌坐在船板上。
“啊!!!我我我……小姐……我不是!我没有……”她看了看自己青筋未散的双手,又再看到曾弋脖颈上的痕迹,又急又愧,哆嗦个不停,一头又昏了过去。
曾弋赶紧画完另一半符咒,扬声道:“分!”
月白色的光芒莹莹流动,环绕整艘小船,转眼循声而出,裹着小船如破空之箭,穿水而去,消失在妖雾弥漫中。
幻境轰然坍塌,山精树怪、夜魅厉鬼啸叫着尽数被吸入一张血盆大口,无数不甘不愿挣扎着消失,万物重归于寂。
“……糊涂客入忽沱河,忽沱河葬糊涂客……”
“心糊涂……心糊涂……”
“哈哈哈哈……”
铜铃声声,笑意森森,皆随着歌声飘远。
忽沱河上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
这是个太荒山下的小镇。
一个春日飞花,桃红柳绿的小镇。镇上人群涌动,大人们七嘴八舌讨论着街头社戏,小孩们举着糖画在腿间穿行。
偶有轻纱遮面结伴踏春的少女,或乘车或坐轿,徐徐经过人头攒动的街头,便可听见人们的议论声:
“极乐神君怎么不动了?!——他在做什么?”
“你这就不懂了,万般修罗可灭,三千情丝难却,这可是他得道前的心爱之人!怎么下得去手?换成你,你斩得下去?!”
“嘿!我要能得道,自然把尘缘忘个一干二净……”
议论声纷纷,传进戏台上正对峙的正邪双方耳中。一边是英俊威武的除魔大将军极乐,一边是身形丑陋的厌神。传说两百年前,厌神肆虐,人间血流漂橹,天帝派极乐将军下凡斩妖除魔,极乐将军生作一翩翩少年,与人间某国公主相爱,眼见修成正果,却发现那公主正是厌神本体。极乐将军心灰意冷,斩杀厌神于山间神殿,力竭身死,重回天庭复命,被天帝封为太荒山神。
“要我说,这斩妖除魔一事,最难就在辨心,心念一时魔怔……”
“男儿就该心如铁……”
少女们听了摇摇头,纷纷合上车帘轿帘,若不是传说这极乐神君降神太荒山,此刻她们一定会露出鄙夷神色。
——既然相爱,为何不救?
——心爱之人,如何亲手斩杀?
——什么厌神,胡编乱造。
——什么神官,欺世盗名。
少女们匆匆经过街头,香车轻轿径直朝那桐溪边去了。
戏台上裹着厚重戏装的人有些发懵,低声向骑在自己脖子上的人道:“周沂宁!你他娘的怎么不动?”
他整个人全笼罩在厌神宽大的戏服里,眼前只有一片漆黑,动作全靠肩膀上骑着的小师弟示意。
“大师兄没动啊!!!”周沂宁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十分抓狂。
“锵——”台侧的金锣响了,那是师父在提醒。
扮演“极乐神君”的大师兄像是突然被惊醒,脚步动了。周沂宁赶紧示意被他骑着的沂均师兄摆出迎战动作,两方人马娴熟拆招。
围观人群发出一阵热烈喝彩。
“好身手!”
“妙极妙极,神君威武,光耀大地!”
戏台上的极乐神君将手中宝剑舞得行云流水,有见多识广的便道:“好一个拂柳剑!好好好!舞得好!”
旁人便问:“何为拂柳?”
“分花拂柳的拂柳……兄台有所不知,据说这神君原是位风雅君子,早年修道时自创了一道符咒,唤作‘分花符’,一套剑法,便唤‘拂柳剑’……”
“哦哦哦,分花拂柳,当真是一派潇洒风流……”光想想那神君现身时必定香花漫天,风柳杳然,左右人群尽皆点头,十分神往。
那潇洒风流的“极乐神君”突将剑尖一转,往身后一背,飞身跳下戏台,转眼几个起落,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