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221)
“我不知在他眼中你是如何,”极乐道,“但在我看来,你一定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是这样吗?
曾弋抚过微微发烫的右臂,那道若有似无的暖流仍在其中缓缓流动。
“至于那洞崖,”极乐又道,“正在佛塔下方,是鬼兵怨气最重的所在,原本由一块通灵黑壁所镇守,只是此地荒凉日久,黑壁上的灵气早已消散殆尽,是以只得由净空亲守。”
堂堂净空大师,就这么被一个声音不过十六七的少年直呼名号,不知他听了心中作何感想。
曾弋听明白了,极乐与大满应该是净空大师找来帮忙压制鬼兵怨灵之气的帮手。但她心头浮起了更多的不明白,比如,远在黄沙中的净空大师,如何与极乐相识?李大满为何藏身于这黄沙城中?他又与极乐是什么关系?
还有那句被极乐截断的“绀羽啊……”,又是什么意思?
绀羽,绀羽,曾弋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名字,突地灵光一闪,想了起来。她的确曾经听过这个名字,在沥日山下的柳林镇上,她与极乐初遇的时候,木台上演着的,不正是极乐神君与绀羽鸟妖相斗的画面?
难道刚才是厌神将极乐认作了绀羽?
极乐不会是绀羽,曾弋心中十分肯定,二者本体皆为鸟,有些相似自然在所难免。也许正因为错认而来的迟疑,才能让极乐轻易将他斩杀。
不过听他那语气,大概这绀羽鸟最后也背叛了他罢。
“我听厌神刚才提到了绀羽,”曾弋道,“他或许将你认作了那鸟,他的语气听来不善,你此番去,更要小心。”
极乐沉默片刻,道:“殿下,我会小心。”
曾弋点点头:“去吧,守住佛塔要紧。”
“殿下……”若是曾弋看得分明,就能发现极乐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
“你放心,我也会小心,有事就喊人,我记得的,”曾弋探手取出绒羽道,“更何况,我还有它!”
极乐伸出手,又将她双目用轻纱覆上。“殿下,我不会骗你,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只要你问,我都会告诉你。”
“不问了,再也不问了,”曾弋揉了揉发麻的腿站起来,“从前不知道我们的极乐小公子这么能讲,两个问题足足讲了两个时辰……”
极乐终于松开了眉头,随她站起身。曾弋感觉他似乎微微抬了抬手,就听见院墙上响起两声“嘶”的呼痛声,紧接着便是落地的声音。周小江像是被丹珍踩了一脚,顿时失声痛呼出来。
曾弋简直要给这两个家伙给气笑了——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偷听的——那刚才极乐说的那些话,他们也都听见了吗?
她简直有些无语了,“你们俩趴在墙边这么久,也不觉得累吗?”
周小江抱着脚龇牙咧嘴地跳坐在地上,闻言还晓得辩一声道:“也没多久啊——”
“就听到说黄沙城下埋着什么东西,等下,极乐小兄弟,大满哥他去做什么了?”丹珍摸着脑袋道。
“就是就是,极乐啊,我们大满哥在做什么?是要守住地下的东西不被人抢走吗?那我和丹珍是不是也能去……”
看样子,对他们来说李大满在干什么、他们能不能去干,远远比地下埋着什么更重要。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围着极乐问起来,吵得院墙里一阵闹腾,惊飞了树上刚栖下的一只鸟。曾弋含笑听着他们说话,突然发现隔壁的银匠停下了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或者说,隔壁院中可能已经没了人。
她侧耳细听,分辨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人还在,院中时不时传来不规律的声响,分不清住着地人是打算拆了梁,还是准备劈了仓。
随着她视物日渐清晰,不知不觉间,对双耳的倚重也少了许多,听力便不如从前灵敏了。得之东隅,失之桑榆,古人真是诚不欺我。
她转身看向极乐,极乐奋力从丹珍与周小江间脱身,正向她走来,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曾弋也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因为他们又再一次听到了那春雷般的闷响。只是这一次,那响声如此之大,绵延如此之久,任谁都能清楚地感知到,它并非来自春光明媚的天空,而是来自于脚下颤抖中的地面。
曾弋望向极乐,尽管隔着白纱,她也能感觉到极乐目光中的凝重。
“我去去就回。”极乐留下这句话,转身已消失在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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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暖意抵达不了佛塔之下的洞崖中。
唯一能抵达的,只有穿透佛塔窗棂而来的光。但有光就已足够了。
光线照在苍老的净空身上,他的胡须已经很长了,像井边榕树细软又蓬松的气根,被日光勾勒出凌乱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