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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202)

作者:长天大乐 阅读记录

如果曾弋看得见,她会发现,极乐消失的这大半年时间里,似乎一点也没变。

他还是那么清瘦秀颀,像是永远停留在了从前的少年模样。

极乐却很快发现了曾弋的不对劲。她的平静像一道灰白的帷幔,隔绝了剧烈的欢喜和浓稠的悲痛,也隔绝了所有不堪一提的过往。

连同他也被隔绝在外了。

只有在深夜里,在无尽噩梦的追逐中,这道帷幕才会被嶙峋的骨架刺破,露出其下触目惊心的斑驳伤痕——曾弋就像是被这帷幔裹住的、用骨架勉强支楞出的瘦弱人形。若是拎起这层帷幔,这骨架就会全散了架。

从前那个她,在鹧鸪岭下就散了。

“冻到了么?”如今就连这对雪花探出的手,和那声“嘶”的抽气声,都足以引起极乐的关注——因为她的平静看起来,似乎连冷与热都感觉不到了。

曾弋摇了摇头,握紧了手中融化的雪。“极乐,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去治眼睛。”

“看不见也挺好,我不想治。”

“行,你想去哪儿?”

“我想去没有人的地方。”

“那就去没有人的地方。”

车厢外清脆的铃声很快化作了驼铃响。曾弋坐在骆驼背上,双眼蒙上了细软的白纱。

风沙簌簌作响,从她耳边掠过。她的听觉已经变得十分敏锐,甚至能听见极乐翻身跳下骆驼的声响。不知道极乐从哪里搞来的骆驼,也不知他何时学会了驾驭它们——好像在曾弋不知不觉间,极乐就从她怀中的一只鸟,突然变成了一个可以放心依靠的人。

极乐踩着黄沙朝她走来。她坐在缓步徐行的骆驼身上,在悠扬又稳定的驼铃声中,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透明的壳让她安心。

心上那块曾经为了父王和母后,为了阿黛剧烈悲恸的部分,也被妥善地收拾起来,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的眼睛还是只能看见一片迷糊的虚影。于是她觉得自己成了一只藏在蛹里的虫,躲过了秋亡的结局,却总不免要僵卧在荒无人烟的地方。

极乐就守在那个蛹外。他小心地靠近,又隐忍地退开。就像现在,虽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朝她走来,但她心里却很清楚,他并不会走近。

果然,极乐牵着两匹骆驼的缰绳,转身往前走了。风中传来他的声音。

“殿下,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

“好。”

极乐扶着她下了骆驼,走到一处胡杨林边坐下——这也是极乐告诉她的。“沙漠中常有胡杨林,秋日树叶如金,与火焰很像,”他细致地描述着胡杨林的外形,“殿下,要不要摸摸看?”

曾弋依言伸手往前摸索,半途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扶住了。那只手带着曾弋,触到了开裂的树皮,再一寸寸往上,拂过虬结的枝桠,最后指尖在干枯的叶片上停了下来。

“殿下,嘴角沾了东西。”这只手带着她的手,温柔地拭去她唇角残留的干粮渣,而后停在她嘴角边,像是不知下一步该往哪里去。

曾弋有些茫然地望向他。隔着朦胧的白纱,她看不见极乐的神色。

“胡杨林,又叫胡桐,”极乐松开她的手,清了清嗓子,“可我听说它原本与柳树有些渊源……唔?”

曾弋摸索着拧开水囊盖子,递到极乐身前。“没喝水吗?嗓子都哑了。”

“我……好。”极乐接过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几口下去。

“我还听过,胡杨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腐,”曾弋迎着太阳光照耀的方向,傍晚的余晖,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

极乐握着水囊看着她。

“何苦执着如此?”曾弋摇摇头,“死了便了,为何还要因执念留在这世上?风霜刀剑相逼,黄沙累月同寂,这样的生,有什么意思呢?”

极乐握着水囊的手攥紧了。黄沙落日将人的影子长长地拉在沙丘上,与虬枝盘结的胡杨林一起,映出奇怪的形状。

深入这荒无人烟的沙漠中,藏在蛹中的曾弋似乎也愿意探头出来看看了。她的话比平日里多了些,脸上甚至还能露出几丝转瞬即逝的笑意。

他们在沙漠里走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时,曾弋的耳朵便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声响。

像是有一座城池,其间夹杂着人声鼎沸、驴马嘶鸣。风带来若隐若现的集市叫卖声,据此可以推断这是座称得上繁华的城池。

风中还有若有似无的梵音与香火气息。

“这是……?”她转向极乐。

极乐道:“黄沙鬼城。”

曾弋道:“鬼城……听着还挺热闹,他们都不怕日光吗?”她竟然没有一点怕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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