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194)
“清楚又能怎么样?齐将军派兵守着呢,跟铁桶似的,连只苍蝇也飞不出来,你能上山去?”
“所以说,合着是当官的想发财,这布告贴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曾弋走近去看他们口中所说的布告。
果然,官府新发的布告上,多了两个人的画像——连带着还绘了个束发男装的令弋公主——这消息若不是那采药人透露出去的,还能是谁?好在她长得模糊,那采药人描述得也不清楚,所以布告上男装的令弋公主,也不过是束了发的同一张脸而已。
曾弋在布告前垂下了眼。周遭来来去去,尽是看了布告后议论纷纷摩拳擦掌的声音,一个二个将“罪国主”“罪王后”“罪公主”挂在嘴上,恨不能挽弓佩刀,进到鹧鸪岭中,将这画上几人拖出来斩首换钱。
她静听了半晌,抬起头将目光缓缓扫过人群。她曾经想要守护的人们,她不想听到号哭声的人们……就是这样一群人么?
“得头颅者,赏万金;得四肢者,赏千金……”身旁有人念念有词,仿佛那布告上说的不是人,而是猎物。
什么时候,她们已经变成了众人皆可得而分食之的猎物。
人间安乐?天下太平?
世人要的究竟是什么?她曾经想要满足的,都是这样的欲望吗?
曾弋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这道谜题太大了,她觉得自己答不上来。那些血腥的残肢和凄厉的号哭,与此刻嗜血的目光和纷扬的议论,交替浮现在她的眼前,究竟哪一个是真实,哪一个是虚幻?
答不出,便不答了吧。她揉了揉眉心,至少父王和母后是真实的,青桐和阿黛是真实的。她希望他们能享有安宁平静的余生,这愿望也是真实的。
就这样吧。
她径直朝街中巡逻的士兵走去——既然这个悲剧是由她开始的,那便由她结束吧。
“什么人?!”带队的将官手中陌刀一扬,拦在了她身前。
“我……我知道他们在哪儿,我可以……”曾弋垂着头,盯着身前刀柄。
“唰——”刀柄突然抽开,人群熙攘着朝她身后涌去。
“抓住了!”人们高声叫道,又有声音分辩,“不是,不是,说是现身了!齐将军带兵抓去了!还没抓住呢!”像是在围观一场捕猎,所有人都飞快地朝鹧鸪岭下跑去。
曾弋迟钝地站直了身子,转身随着人群涌动的方向看过去。什么……抓住了?她觉得心头有一块地方像是落入了无尽深渊,一直不停地往下坠啊坠,坠得她喉咙发干,心脏发颤。
还没抓住呢!她觉得双腿的血好像流干了,没有一点知觉。她想跑,想飞,然而她只能分开人群,在拥堵的人潮中,费力地朝鹧鸪岭下挤过去。
把守的士兵已经不见了踪影,看样子都被调拨上山去了。
不要,不要啊。她在心中呐喊,别——不要!怎么会?不可以!
在混乱的、几乎不能喘气的间隙里,她脑中甚至突然掠过了极乐神君的面具。拜托你,神啊,我拜托你,保佑他们不被发现,我求求你……
好像灵光乍现般,她想起了青桐被她拦住没有说出口的话。青桐想说什么?
她的双脚被嶙峋的山石撞得血流不止,然而此刻她只顾着不歇气地奔跑,看不见周遭人影憧憧,听不见无数人的阻拦。
“跑什么?这时候才去,晚啦!别人早将头颅割走啦!”
“没有没有,瞎说!还有个还活着呢!在那山崖上,诺!快走快走!”
蜂拥而上的人群将她挤得东倒西歪,她不仅感觉不到脚上交织的伤口,她甚至感觉不到脚的存在。
不,她连心脏的跳动都感觉不到了。
她已经抢在人群之前爬到了仙人崖下,隔着缭绕的云雾,可以看见崖顶上焦黑的屋梁边站着道瘦弱的身影。
“阿黛……”她张了张口,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阿黛……”
阿黛手中拖着那柄沉重的长剑,黑金色的剑鞘已经不知去向。曾弋双手胡乱地推开身前拦着她的士兵,不顾一切想要攀上上崖的栈道。“阿黛!”她无声地重复着,“你看着我!阿黛!”
山顶的风吹得曾弋发丝翻飞,衬着一双红欲滴血的双目,瞧着竟有几分疯狂。一个穿着铠甲的修长身影从她身边经过,走进了士兵的包围圈。曾弋跟着朝前挤去。
“退后!”守在栈道口的士兵猛推了她一把,“疯了吗?命都不要了!”
曾弋攥紧长矛,堪堪稳住身形。士兵恼羞成怒,上前就是一脚,想要将长矛从她手中夺回来。
然而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崖顶上的公主听见这边的骚动,朝前走了几步。崖顶上本就围了一圈严阵以待、大气不敢出的弓箭手,此刻见那传说中厌神转世的公主动了,一时紧张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