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193)
“听什么?虫子?”
曾弋轻轻笑了一笑,“春生秋亡,是这些鸣虫的宿命。秋已深,它们的寿命也所剩无几了,你说要是它们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会怎么想自己的一生呢?”
阿黛的眼眸沉在暗夜里,她想了片刻,道:“可能它们连自己出生在哪里都不记得了呢,最多只会想想自己在哪片树林里过得最开心吧——殿下,聊点别的吧,你最开心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曾弋道:“唔,与你们在一起,还有在沥日山上的日子,就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做沥日山顶的那棵桃树,或者……荷塘里的荷花吧,哪儿都不去,生在沥日山,死后也化作沥日山的一部分,就挺好。”
阿黛也笑了,“我以为,你会想做一只鸟呢,像……一样。”
“像极乐一样?不要紧,不要怕提到他的名字,我没关系的……”曾弋抬起头看着树叶缝隙中撒下的星光,“没有人可以像他一样,这世上只有一个极乐。我还是做一棵树吧,至少还能给人遮风挡雨。”
“那你怎么不做皇城中的柳树呢,我们……”像是意识到什么,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是呵,怎么能去皇城中做一株柳树呢。皇城早就覆灭了,满城柳树连同宫观屋舍一并被烧了个精光。
回去做什么呢?早就回不去了。
在这短暂又漫长的沉默里,曾弋若无其事地笑了。她转头对阿黛道:“你呢?如果有下辈子,你想做什么?”
阿黛答得很快,好像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下辈子啊,”她说,“我想像你一样,拿得起剑,救得了人,做个降妖除魔的大英雄。”
曾弋觉得眼眶烫得吓人,她伸出手指按住滚烫的眼角,努力平静下来。
“你一定能成为一个举世无双的大英雄。”曾弋望着被遮住的夜空,好像隔着稠密的树叶看到了璀璨流转的星河,“一定会的,只要你想,就一定会。”
青桐守在棚屋另一侧,警惕着夜袭的野兽。棚屋中国主和王后的呼吸缓慢而悠长,像是沉入了悠远梦境。曾弋走到青桐身边。
“殿下。”青桐怀中抱着长剑,冲她侧了侧身。
“嗯。”曾弋与他并肩站着,半晌没有吭声。
密林深处有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响,青桐站得如同一根绷紧的弦。曾弋打量了他一眼,曾经矮小瘦弱的小少年,如今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了。
“青桐,明日我自己下山去抓药,你就留在山上。”
“殿下,不是说由我去……”
“改了,”曾弋的声音中透出一丝笃定淡然,“他们需要你保护。更何况布告上早就画了你和阿黛的像,若是你出去,保不准一露面就会被抓起来。”
“怎么会?从前都没有……”
“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别人一心要抓我们,这点办法不会想不到。”
“殿下……”
“不用再说了,”曾弋打断青桐的话,“就这么定了,按我们之前说好的办。你只管保护好他们,剩下的交给我。”
“不是,殿下……”
曾弋竖起手掌,示意青桐不必再讲。她跃上枝头,在树干上枕着胳膊,仰望漆黑一团的夜空。天地万籁俱静,连鸣虫振翅的声音也倏然消失不见了,她在这一片寂静中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宁。
清早的第一丝阳光穿透进密林的时候,曾弋就在树干上睁开了眼。她轻轻翻身跃下,站在棚屋门口遥遥望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父王和母后,随后悄无声息地穿过青桐和阿黛身侧,带着一身晨露下了山。
中州士兵们将鹧鸪岭下山的所有路口围了个水泄不通。新来的齐将军法纪严明,众人不敢拿颈上人头开玩笑,是以盘问查验分外严格。
曾弋裹着一身猎户装束,狼皮斜披在肩头,腰间插着一柄缺了口的斧头。
“做什么呢?”路口盘查的人问。
她擦擦脸上的泥污,手指了指肩头扛着的一捆柴火。“下山卖柴。”
“……”盘查的人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去吧。”
曾弋点点头,迈开大步往前走。晨光出来片刻后,又隐没进了灰云深处。她搓了搓手,回头看了看枯枝遍布的鹧鸪岭,感觉这天冷得有些不像话。
然而她并没有朝药铺走去。
街头站着三三两两的人,他们议论的话题已经变成了“罪国主一行藏在何处”。曾弋行走在人群中,听他们谈论一颗头颅价值万金,对士兵们把守住鹧鸪岭不让人进一事深感不平。
“诸位,这是发财的机会啊,山上的门道,谁有我王大清楚?这鹧鸪岭能有多大?我闭着眼睛也能把人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