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175)
两街交汇处已深深凹陷下去,呈一方形水池,东南西北沟渠而来的水流,正汩汩灌注其中,盈盈绿波,映着周遭摇晃的花灯与远山顶上一闪而逝的白光,显出一种惨然之气。
而那群被召唤之人,已经陆陆续续抵达此处,围着这水池无声地站着,似乎待一声号令,便要跃入水中。
曾弋在人群中寻找燕草的身影。不巧得很,燕草没寻到,倒是看到了申屠嫣然和她身后那个几乎永远沉默的白色身影。两人一前一后,在侍卫簇拥之下,面向水波而立。
雷声隆隆,闪电一个接一个劈下来,照得长街忽明忽暗。申屠城地下传来与雷声一样的轰隆声,像是对天公的回应。水流越来越多,流速越来越快,在霹雳声中訇然作响。
水面漩涡陡现,在山摇地动的轰鸣声中,水底下缓缓冒出了一座建筑物的房顶。
“念湖堂?!”申屠嫣然脸上现出一丝惊诧,因为惊讶而有些尖锐的声音,在雷鸣的间隙里传到了曾弋耳际。
周沂宁双手捧着春生,一脸恳切地看着他。春生看着水边众人,半晌没有开口,注意到周沂宁的眼神后,才吐出一口气——就像他还有气一样——慢吞吞道,“那是城主府中的建筑,建在念湖之上,据说这念湖是为了少城主母亲而开掘的,后来她母亲离世,城主思之不忘,便在湖上建了一座纪念堂。但它为何出现在此处,我就不知道了。”
念湖堂穿破旋转不息的水面,很快露出了全貌——然而也只有一瞬,转眼这座透着浓厚异域风格的建筑就被撕扯成了碎片,屋顶四壁刷然四散开来,无声地崩裂于地,落进幽绿色的水波中,如同影子一样消失无踪。
仅剩断裂摧折的柱头与高处水面数尺的平台。
曾弋的呼吸凝滞了。四壁碎裂之后,堂中一切便大白于闪电光芒与灯笼烛火之下。
残垣平台中央立着一个黑沉沉的物件,十余道人影立在其左右。
即使过了快两百年,曾弋再见到它的时候,依然觉得口干舌燥、呼吸迟缓,心跳一时消失无踪,转眼又疾如擂鼓。
“无咎……”她轻声念到。身侧风岐面色凝重,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无咎鼎。
“原来碧勒镇中魂火所说,竟是真的——”周沂宁脸色有些发白,“这就是无咎鼎?”
“是,”曾弋望着无咎鼎,心一寸寸沉下去。
太熟悉了。
这画面太熟悉了。
无咎鼎立在墙壁倒塌的平台中央,而在它四周,围着十六个如雕像般凝固的少女。像是对百余年前宗庙里场景的拙劣模仿,令曾弋每个毛孔中都散发出一阵寒意。
“什么人——”申屠嫣然望着平台上一晃而过的身影,手中长鞭挥出,便将那边上站着的少女打了个稀碎,少女便如没有生命的雕像般跌入水中,转眼没了踪迹。
周沂宁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狠了吧,那些人……是被控制住的人,对不对?”
绿波贪婪地吞没了少女的身影,像是并不满足,依旧涌动不止,发出咕咕声响。
申屠嫣然已借力跃至平台之上,追至那团可疑的人影前,长鞭向其一指,“何方妖怪,竟敢到我城中作乱!”
人影跪伏在地,肩头瑟瑟发抖。被封住的嘴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杜兰叶已经飞身掠上平台,见状便上前将那人头上布罩取下来,抬起此人的头,望向申屠嫣然。
“你……?”申屠嫣然一见来人,总觉得眼熟,“怎么在此堂中?”
“少城主,”那人一边磕头一边不住哀求,“少城主,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我,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少城主,您饶了我吧……我家中还有老人需要照顾……”
曾弋一听便知,就是逢春堂前那位撒泼耍横的大郎。
申屠嫣然道:“什么叫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如今就在此处,当着众人的面照实讲来!”
大郎连连磕头,口中求饶:“少城主,我不是……我什么也不知道,您行行好,让我回家吧!”
水流初汇,祭台初现时的恐惧已渐渐散去。原本躲在屋瓦残垣后的人,被好奇心牵引着从四方凑近来,个个竖起了耳朵。
“啪!”申屠嫣然一鞭挥出,打在大郎身前,吓得后者一阵哆嗦。“让你讲你就讲,啰啰嗦嗦说这么多干什么!”
大郎跪在无咎鼎边,有些恐惧地望了它一眼,道:“我……我说了,您能放我,放我回去吗?”
申屠嫣然道:“我说话算话。”
大郎战战兢兢地环顾四周,看到一群面无表情的人站在水边,唬了一大跳,赶紧转过眼,垂着头道:“我,我听到城主与人商议,要,要拿这些人祭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