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158)
风岐含笑看着她的手指,随后目光黏在她目间,道:“不用担心,一个还在房中打坐,另一个已被药材迷了眼。”
语毕,他抬臂一指,果然在重重围观人影之中,看见了那个躬身朝地,一手摩挲药材,口中还念念有词的李沂世。身侧人皆如狐蒙般,朝着一侧齐齐探头探脑,唯独他一个,在这般整齐划一的人群中十分显眼。
烈日当空,申屠嫣然一袭黄衫,站在逢春堂门口,远看如同一株娇艳的迎春花。但若是细看眉间神情,便觉得迎的不是暖春,而是酷寒。
“你撞了人,便要将人救起来,这个道理,不必我再说罢。”申屠嫣然身前站着个学徒,闻言膝下一软,便要跪倒在地。
申屠嫣然裙摆一晃,挪开数步,道:“不必跪我……”
“……要跪,跪这位被你撞得倒地不起的老人家吧。”掌柜手中纸扇轻摇,学着申屠嫣然的口气道,与此同时,台阶上的申屠嫣然几乎一字不差地讲出了这句话。
周沂宁用饱含钦佩的目光看向这位深藏不露的掌柜,后者近似无声地叹了口气,看了眼墙边双目圆睁,呼吸急促的流浪汉,转身一步一摇地回了客栈。
学徒被师兄弟们左右扶住,面色发白,止不住地喘气。隔得远看不清他面上神情,然而经过掌柜此番演绎,曾弋一行均深深为他捏了一把汗。
葛大夫拦在学徒身前,对申屠嫣然深深鞠了一躬道:“少城主,吴诚为人,我堂中上下都清楚,他绝不是做了错事不敢担责的人,他若不曾撞过,您强说是他撞,不就毁了他一片行医者的济世仁心吗?”
“说得好!”周沂宁听见葛大夫的声音远远传来,简直想要为他鼓掌。
“强说?这位少年亲眼所见,是你逢春堂这名叫吴诚的学徒,将他阿公撞倒在地,而后又担心惹出人命,故而上前为其把脉整治,难道亲眼所见,也做不得数?只因他衣着简陋、穷苦无依,便可如此颠倒黑白、掩盖真相,光天化日之下害人性命?”
周沂宁倒吸一口凉气,完了,葛大夫没多少胜算了。
“怎么是颠倒黑白、掩盖真相呢?少城主!吴诚已再三说明,老人家突发重疾倒地,他伸手去扶时,还没碰到他衣角就被……”
“既然不是他撞的,他为何要去救?”
“行医之人,自当以救人为己任……”
“哦?救人为己任,最后救回来没有?”
“……暂未,”葛大夫顿了顿,道,“若不是这少年将我拉住,此刻早已开始施针……”
圆脸少年依旧跪着,是以隔着重重人影,只能听见他抽噎着道:“不行!我信不过你,要请葛大夫来才行!哪个晓得你们是要救人,还是要杀人……”
原来这位青衫中年人,还不是葛大夫。
“葛大夫是逢春堂第十六代堂主,葛氏医术嫡系传人。”一旁郭老汉见曾弋一行一脸茫然,忙帮着解惑,“老先生年纪大了,近日已不见坐堂。”
“那这位大夫是?”
“葛大夫的亲传大弟子岳云岚,听说是要做逢春堂十七任堂主的。”
旁边的谈老汉嗤声道:“人家看中的就是葛大夫,管你传不传人,堂不堂主的,今日要找的就是葛大夫,葛大夫不出面,人就不起来了,你能拿他怎么办?”
周沂宁听得嘴角抽抽:“这……这分明是耍赖吧?”
墙边众人目不转睛望向逢春堂。
申屠嫣然嘴角微翘,轻叩手中长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青衫长髯的岳云岚。
“你胡说些什么?无缘无故,我们杀他做什么?!”饶是岳云岚涵养再好,闻此胡言乱语也不禁火冒三丈,一张白面青了又青。
“灭口!他撞了我阿公,救不回来,怕我们纠缠,便要趁机灭口!”
人群中发出嘤嘤嗡嗡嘈嘈切切的声响,这出剧目最初不过是你来我往擦肩而过的小误会,随着少城主的半空一声霹雳娇咤引来一波“看大事”的热潮,此言一出,更因关涉人命一跃成为精彩绝伦的热点,引得旁观者众群情亢奋,引颈相望。
“那就请葛大夫出来给他瞧瞧罢……”
“快救人罢,这么躺下去怕是不行了喔。”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为破解眼前困境出主意——大概热闹看久了,人都不满足于旁观,总觉得自己清、他者迷,免不了想要以自己的方式帮忙解决难题。
申屠嫣然对岳云岚道:“你也听见了,如今只需将葛老请出来瞧一瞧,待这位老人家醒来,问清缘由,不就可以还他清白了么?”
岳云岚强压下怒气道:“师父年老,早已不再坐堂,今日亦在病中修养,这番缘由,刚才我已同这位小哥讲得十分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