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人不清(78)
外书房有上下两层,一楼有一张黄花梨案桌,就摆在入门的右手边,桌腿旁还有一个画缸。丘文殊想起里头有一幅还没有完全参透的前朝文人山水画,便兴冲冲地走了过去。
但半道丘文殊就记起从前在这里画过宁琛,画里的宁琛与“坦诚相见”时的宁琛可完全不同,他陡然转身去了一旁的书架。
随意选了一本书,丘文殊走向临窗的软榻,甫一坐下,他又想起那晚酒后和宁琛在软榻上的荒唐事。
丘文殊如坐针毡,没一会儿就离开了外书房,连着几天都恹恹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有一回遇见值守外书房的士兵阿南,他还问:“丘公子,您这阵子怎么不来书房了?”
丘文殊怎能说实话,只好说:“无趣。”
“要不去军营看看?正好我有事要去。”
庆功宴那晚射箭出了丑,去看看别人怎么训练的也好。
丘文殊就朝阿南点了点头,一起去了军营。
城外的军营因地制宜,成矩形,中间地势高,两侧地势低,将军们都驻扎在中间地带,弓弩营位于军营的右侧,就在军营的入口处不远。
丘文殊到时,弓弩营的弟兄们正在练习最基础的射靶。
阿南去给某位副将送东西,丘文殊就在一旁观看弓弩营的弟兄们训练。这么个明显异类的文人在一旁围观,弓弩营的弟兄们竟然也没分神。
阿南办完事回来,正巧他们也射完了一箭袋的箭。
弓弩营的把总面无表情地说:“加训半个时辰。”
大家有些不堪重负地垮了肩,一个个认命地捡箭,把总催促:“别懒懒散散,都快点!”
丘文殊不解地问阿南:“都不用,休息?”
“王爷下令,庆功宴那晚没能胜过他的将士每日再加两个时辰训,每日的训练就排得紧,这下子更紧巴了,自然没什么休息时间。”阿南说着说着,凑到丘文殊耳边说,“他们都对丘公子您不敬,王爷变相罚他们呢。”
丘文殊听到阿南的解释,懵了一下,下意识说:“不是。”
说罢,丘文殊示意阿南看离他们最近的将士,说:“你看他,箭法,更精湛了,比那天。”
“那也许是误打误撞?”
丘文殊不知该跟阿南怎么解释,从以往的经历来看,他认为自己是远远不足以影响宁琛的公务的。
想了想,丘文殊说:“我没那那么重要。”
阿南惊讶地看了丘文殊一眼,说:“王爷为了你做了很多荒唐事呢,孟将军一喝醉酒就骂您。”
说罢,阿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亡羊补牢般地跟丘文殊说:“后一句您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更不要与孟将军理论,求您了。”
丘文殊点点头,觉得阿南怪可怜的,话本子看得太多,看世事的眼光都有偏额了。
“多看书,”丘文殊补充一句,“正经,的书。”
阿南不知道丘文殊怎么突然换了话题,摸着脑袋说:“我不识字呢,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晓得怎么写。”
丘文殊就问:“你叫,什么?”
阿南说:“赵阿南。”
丘文殊点点头,走几步路,捡了一支箭。
军营门口迎入马队,为首的人面容俊美,身穿铠甲,身后棕色披风在疾速中吹鼓,又在主人瞥见某人时,因骤然拉缰的动作而垂下。
军营里的人训练的训练,搬运的搬运,丘文殊也未受一点影响,捡回一支箭后,走到阿南身旁,就着泥地,弯腰写下“赵阿南”三字。
向来机灵的阿南难得手足无措,说:“丘公子,我这么土的名字,都被您写美了。”
丘文殊说:“本来,就美。”名字都是长辈赐予的,都有它的寓意在。
阿南笑了。丘文殊把手里的箭递给阿南,阿南接过,写了两笔,怎么也写不出丘文殊字的美感,露怯地说:“哎呀,我,我不会。”
丘文殊往阿南身后挪两步,握着阿南的手写字,两人贴得很近,但都是男人,丘文殊也不在意,阿南红了脸,丘文殊还在一本正经地教导:“手要稳……”
说话间,丘文殊感觉到斜刺里有两束阴沉又凌厉的目光投来,他抬眼一看,宁琛手里抓着黑鞭子,一圈一圈地挽在手心,朝他这个方向走来时,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一副高高在上令人捉摸不透的样子。
阿南急忙上前行礼,丘文殊僵在原地,酒后乱性后的第一次见面,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待宁琛走近了,丘文殊才看到他眼底的雨骤风狂,他一鞭子抽散了地上的泥沙,鞭痕足有一寸深。
丘文殊还懵着,宁琛擦身而过时,他听到了来自宁琛的密语,他气狠狠地说:“晚上到我房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