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人不清(43)
站在不远处的元琛双手握成拳,指节咯咯作响。
而不知典故的丘文殊则认真地回答丘文非的问题,他皱着眉,脱口问道:“谁说我爱慕元琛?”
丘文非发愣。
难道不是么?
如若不然,为何在牢房时,独独托他照顾“元琛姑娘”?
为何在王府见过九殿下后,会如此失魂落魄?
见丘文非一脸困惑,丘文殊低头道:“从前,不过是,限于礼礼制。”
礼制?
“以为,污了他他的名节,不,不得已,而待待他好。”丘文殊神色失落,坚定地说道,“以后,不用,也,不会了。”
不管过程如何,文殊看清九殿下的真面目,不再被利用便可!
丘文非点点头,拍拍丘文殊的肩,欣慰道:“如此甚好。”
丘文非与丘文殊渐渐走远,树后的元琛却没有再跟。
第31章
——谁说我爱慕元琛?
——从前,不过是,限于礼礼制。以为污了他他的名节,不得已,而待待他好。
微风下,元琛大红袍袖随风翻卷,他微微低着头,旋身离开。
从一开始便误会了么?
所以才会在自己受冷的情况下,还坚持把被子盖在他身上,温暖他一夜。
他早该警觉才对,这世上,除了至亲,没有谁会无端端对他好…
岁月洗礼过的地板上,黑色皂靴缓缓踏过。
丘文殊英勇地为他拦下李启瑞的骚扰,为他挡下骇人的棍棒,不过是因为…必须保护“元琛姑娘”吧。
他却平生第一次为着借旁人上位而内疚不已,彻夜难眠。甚至还给丘文殊写信,怕他养伤乏闷…
丘文殊不顾瘟疫蔓延,坚持到湖山书院见他,更不是因为爱慕他、担忧他的安危,而仅仅是因为…不能弃“元琛姑娘”于不顾吧。
而他呢,却愚不可及地被感动,不听继福劝阻,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兵权,只为丘文殊展颜一笑。
元琛面无表情地行走在碧瓦朱檐下,沿途的太监宫女矮身行礼,他置若罔闻。
丘文殊对他的好,不过是为了彰显仁义道德,而他却当了真!入了套!不惜毁了皇兄设下的局!
元琛双手成拳,五指掐得青筋突起又隐隐发抖。
这一切如此明显,继福提醒过他,皇兄训斥过他,他宁琛为何还会执迷不悟到今日…为何…
丘文殊是怎么左右他的?!丘文殊用了什么手段!
元琛旋身快步奔向王府马房,没有向睿王、睿王妃告别便已急匆匆策马回宫。
他在枕边找到了一个描金匣子,里头装满了他与丘文殊往来的信笺。
他一封封打开,快速浏览,要找到丘文殊的伎俩。
曾经珍藏着的信笺被元琛随意丢弃在地上,奢华寝殿里乱糟糟的,小太监们都不敢入内,远远地立在殿外。
元琛将所有信重新看了一遍。
毋庸置疑的是,丘文殊在字里行间填满了他对收信人的关爱。
可这收信人,不是他宁琛,而是丘文殊自个儿幻想出来的“元琛姑娘”——被他污了名节,万般无奈之下要相守一生的妻子。
朱柱旁,幔帐下,元琛颓然坐在阶上,任凭手中信笺飘落在地。
丘文殊没有任何伎俩。
是他自己享受着“元琛姑娘”的一切而不自知。
丘文殊没有骗他。
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愚蠢地被左右。
元琛双手攥着头,指尖都发了白,久久呆坐。
难怪皇兄会斥他心志不定,难怪皇兄会明令禁止他与丘文殊往来…
直到晚霞西斜,自雕花窗里映入殿内,元琛终于起身。
他坚定利落地一一拾起信笺,取了火折子,连同描金匣子,那反复抚摸过的木簪全部烧毁。
从今往后,他不会再犯傻了。
物什可以烧毁,回忆却不能。
元琛闭上眼睛,丘文殊那清冷自矜的身影便在他梦里转。
梦全是交错混乱的,他梦见自己小时候做过的蠢事。
他被二皇兄哄骗吃下花生,变得好丑好丑,连他自己都不敢看。
他哀求二皇兄救他,二皇兄却吓得将他的右手踩在脚底。
他在哭,二皇兄在笑。
紧接着有人在敲门,丘文殊说为他而来,不怕被传染,要他听话看大夫。
他正要爬起来,丘文殊就消失了,他失重坠落。
然后,他听见别人说他的母妃就是因为被父皇看到如此丑陋的一面,才被厌弃的;说他现在这个样子,定是被母妃巫盅反噬所致;说父皇看见他,以后都不想宠他。
他被丢在荒废的宫殿里,皇兄来寻他,喊他的名字,叫他不要哭,他点点头。
他这么蠢,他做错了事,他不听皇兄的劝,他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他有什么资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