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澜被他掌心轻轻一握,在他身后收手站定,见闻衡转向那人,竟很客气地行了一礼,问:“师父怎么来了?”
宿游风还是老样子,邋遢得很,一看就像是从山沟里蹲了三月刚回到人间,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从乱发底下扫视闻衡,意味深长地笑道:“不错,沧浪分波掌,几个月不见,你的功夫大有进境。”
闻衡淡淡颔首,道:“不敢,多谢师父夸赞。”
试刀大会举办时宿游风恰好在蘅芜山附近游荡,听说闻衡力克褚家剑派家主、当众表明断袖身份、同垂星宗护法薛青澜不清不楚,顿时好奇心大盛,想来顺路探望一下这位才刚出山不久、就凭一己之力搅动了漫天风雨的徒弟。
从蘅芜山到武宁城这一路,这点八卦他听人议论了八百遍,都说闻衡在大会上亲口承认薛青澜是他心爱之人,还以他的名字为自创剑法命名,可见断袖也能断出真情。但宿游风凭着与闻衡相处四年的经验,觉得他好像不是那种冲动坦荡的人,因此并不很相信传言,直到方才,从薛青澜出声到闻衡过来阻挡,时长不过短短几瞬,要分开打架的两个人,从上面一掌劈下来就行了,他们俩自然会感应到外力而收手,根本用不着沧浪分波掌这么精细的功夫,除非是闻衡怕有人会因骤然收势而受伤,才自己先接下一掌,再想办法将招式化去。
能在瞬息之间深思熟虑至此,足可称得上是一往情深了。
“这位就是当年传授我武功心法的的恩师,宿老前辈,”闻衡给两人介绍了一下,“这一位是垂星宗薛青澜薛护法。”
薛青澜一听是长辈,气焰顿收,朝他点头致意:“方才不知是前辈大驾,多有冒犯,万望海涵。”
宿游风不爱这些寒暄,摆摆手道:“小娃娃既然是徒弟媳妇,还说什么冒犯不冒犯的?都是自家人,别见外。”
薛青澜扭过脸呛咳一声。
闻衡一笑,自然而不失亲昵地扶着他的肩,对宿游风道:“师父把他当我一样就行了。”又道:“早上风凉,青澜身体不好,咱们别干站着,进屋说话。”
三人进了堂屋,闻衡下厨张罗早饭,薛青澜要去帮忙,被他按回凳子上,只好乖乖等着。宿游风冷眼旁观片刻,忽然对薛青澜道:“手伸出来,我看看你的脉象。”
他是闻衡的师父,既然开了这个口,便是要出手施救的意思,薛青澜很领情,挽起左手衣袖递过腕去,低声道:“多谢前辈。”
宿游风凝神诊了片刻,放下手道:“你脉搏衰微,内伤颇重,是中了褚家剑派的眄云掌,所幸有一股温纯真气替你护住了心脉,所以没有大碍,但除此之外,你五脏六腑内寒邪瘀滞,已入侵经脉百骸,这是陈年旧疾,我看不出来历,不过你自己心里应当有数,这寒邪如不尽快祛除,往后越演越烈,有损寿数,多则四年,少则两年,你会有性命之忧。”
“我明白,多谢前辈提点。”薛青澜点了点头,小声道,“此事我有办法,请您先不要告诉衡哥。”
宿游风瞥了他一眼,未置可否,却问道:“四年前他要去见的人,是不是你?”
薛青澜被他问得一怔,随后才点头“嗯”了一声。
这件事闻衡一开始就解释过,他也早已释怀,可此刻从别人口中说出来,还是令他蓦然生出一点异样的滋味,仿佛是隔着数载未见的光阴,忽然窥见了闻衡的背影。
“当年是我把他从湛川城掳走,在山谷里头关了四年,倘若那时候放他去找你,或许今时今日,结果便不同了。”宿游风肃然道,“这是我欠你的一段人情。”
薛青澜忙道:“前辈言重了,倘若不是您教他武功,也就没有我今日得救,因果轮回,自有定数,没什么欠不欠的。”
宿游风难得正经一回,叹道:“好孩子,你身上的寒邪我没办法拔除,也只能先帮你治好内伤。闻衡那小子……唉,他待你一片深情,等你想说,自己告诉他罢。”
薛青澜喉间微微发涩,应道:“前辈放心,我不会叫他等得太久。”
两人一时无话,没过多久,闻衡将早饭端了过来,刚一进门就敏锐地察觉到屋里气氛似乎有点过于安静,笑道:“怎么,都饿得没力气了?”
薛青澜帮他一起布好碗筷,打起精神笑道:“正说起四年前的事,前辈自觉棒打鸳鸯,亲手拆散了我们俩,所以要助我疗伤当做补偿,太劳烦了。”
闻衡狐疑地看了宿游风一眼:“愧疚之心这么珍贵的品格,他真的有吗?既然知道是棒打鸳鸯,怎么没早把我放了?”
宿游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