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绊(145)
其实也不算忘记,只是不记得想起。
寇怀忘了自己这两年除了办案子还有没有做过其他事,因为她的时间看起来算是很充裕的,但她却没怎么记起在家里的感觉。
她爸妈也没有无条件的宠爱她,也不会对弟弟百依百顺。小时候挨过打:有时候是两人都被打,有时候打其中一个,另一个就在一边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过生日那天会吃鸡蛋,还有白面加糖揉成饼放到锅里蒸了——长长粑,每一年都要吃的。
晚饭过后一起散步的傍晚,看着落日从人工湖渐渐下沉,把泛绿的湖水照得红的黄的橙的一片。老年人在公园里打太极,小孩子会放风筝——他们一家每年也都会放。
早上的时候嫌早饭不好吃,有一次因为把早饭偷偷掉到还被打了一顿。还有一次把买来过年吃的一大袋软糖全吃完了,导致她和弟弟的大牙基本上全成了不严重的虫牙。
还有什么呢?
大清早起床时薄雾朦胧的大街,清风扇动道路两旁栽种的梧桐,刷刷的声音——那会儿还有个广告,是个眼盲的老爷爷,听到树叶吹动的声音,就说:春天来了。
中午的时候太阳很大,值班的老师回来巡视,如果发现学生在午休时间讲话或者不睡觉,就给你记在小本本上,下次班主任就会来找你麻烦。
冬天的夜晚有时候会有下雨,小得连雨伞也不用打,但丝丝的冷意会顺着雨水渗进骨子里,冷得人打颤。
大家要抱团走,缩脖子缩脑的。
寇怀其实并没有忘记,只是几乎没有再记起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好像就是沈渔说的?还是陈了来着。
回忆之所以美好,不就是回想起来的时候,会贪念那样的感觉吗。
可她连这样的感觉也正在遗忘。
沈渔见她还不回答,差点以为寇怀也被她说服。
但寇怀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要回家了。”
“我想回家。我很久没有看到我爸爸妈妈,还有弟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我的表姐妹堂姐妹,表兄弟,堂兄弟……”
沈渔害怕寇怀给她来个数亲戚,赶紧打住她:“那你是铁了心要把我往里送了?”
寇怀实话实说:“就算你不愿意放下你的执念,去了‘福泽’,你能存续的时间也不会很长。你会渐渐忘记尘世里发生的事,最后变成一个什么都记不得的孤魂,兴许哪一天飘着飘着,就随风而散了。”
更何况,“福泽”认人,并不是想来就来。
想到这儿,她一晃神,想不到自己怎么就来了“福泽”。
或许真像他们说的,前世缘分。
沈渔倔强的说:“那你是想要我原谅他们吗?”
寇怀说:“他们没有做错过什么事,不需要原谅。”
“那你说这些有什么用?那我到底是为什么留了下来?”
寇怀一边和沈渔聊天一边绕着往沈渔她家的方向慢慢踱步而走。
“我跟你说过陈了,你还记得吧。
“突如其来的谣言让公司以为是火的契机,就不主张澄清。可最后什么结果你也看到了。
“我说这个,是想告诉你,不管是和身边的人交往,还是和隔着屏幕的网友互动,如果存在误会,而又不去解释清楚,将会是一件非常难过的事。
“你以为他应该知道,因为你自己很清楚自己不是那样的人;可他却并不知道,因为他不知道你到底是哪种人,也不知道你表现出来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又或者,他根本看不出来,你想表达的是什么。
“当误会越积越深,就会形成偏见。在网络上谩骂陈了的人误以为她就是那样残忍、冷血、利己的人,你的父母或许也误以为你就是青春期来了,纯粹的发泄,纯粹的无理取闹。
“如果陈了一开始就解释,也许后面也不会在雪球越滚越大的时候把真相掩盖;同样的,你的心结在一开始就没有说清楚,到了后面,关系越来越僵硬,更是难以启齿了。对不对?”
沈渔看起来很固执,直直的看着寇怀,半响,红了眼眶在转过头去。
“我怕他们说我。作为一个姐姐,应该扮演什么角色……坚强的,负责人的,懂事的……不可以和弟弟妹妹争,因为他们小——可他们永远都比我小。难道我得让着一辈子吗。
“我真的说不出口。告诉他们我很难过,就像在告诉他们,对不起,我没有你们想的这么好。
“他们只会责怪我为什么做不到那样好,而不是问我有什么需求没有被满足。”
在沈渔的眼中,她的父母一会儿很爱她,一会儿又根本不爱她。
总是让她便让着小弟弟,总是忽视她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