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盛唐种牡丹+番外(225)
于是,这场会面的格局,随着矛盾的到来而改变,楼君延与苏安面对面坐下,顾越则夹在他们之间,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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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灯谜
屏风合拢,窗柩敞开,绣竹叶的绢布在竹席之间映下重影。如此陈设,堂下的喧嚣被阻隔开来,而街市的过客,抬起头,便能望见这场广陵乐宴。
随后,两名弟子碎步近前,悄然坐在楼君延的左右。男弟子名阮,他竖抱的那件乐器,琴体大如圆盘,琴颈细高,四弦,面板左右各设置圆形音孔,姿态开朗豁达;女弟子名柳,她斜抱的那件乐器,两弦,形如枇杷,线条优美,神色温柔恬静。
“苏供奉,竹西训诫:男弟子传以阮咸;女弟子传以柳琴;头七名,授五弦。”
他传阮咸,是为纪念因妙达八音,而被晋武帝认为好酒虚浮,终生不得志的竹林七贤之阮仲容;他传柳琴,因三十余年过去,金陵留给他的,只有母亲的这把琴。
为考验苏安,楼君延设置的第一道屏障,便是让阮和柳两位弟子合奏一支古曲《凤求凰》,问苏安,在他看来,这条竹西传艺训诫的背后究竟是什么机理。
苏安怎敢卖弄?虚浮的话不多言一句,只从音色切入,讲了个最寻常的道理。
“楼座主,阮音域广阔,音色厚实,泛音充分,沉淀着男子胸怀;柳琴音高,配合技巧性高的乐段,动作华丽,越发衬托出女子婀娜。如此,堪比琴瑟之合。”
楼君延匀起衣袖,旁边,侍者为三人再继满春酒。楼君延浅笑,一饮而尽。
第一道屏障,迎刃而解。
楼君延道:“苏供奉谏奏陈家《春江》,是为劝和而来。”苏安道:“是。”楼君延道:“这,是苏供奉自己的意思,还是杨刺史之命?”苏安道:“是……”
顾越道:“楼座主,苏供奉方才说过,他刚到,住的就是广陵楼,未曾见过杨刺史,顾某也能担保。”楼君延轻点桌案,阮和柳二人双双止住手,停下曲子。
楼君延道:“都说,乐理与世理相通,某之所以不愿奏陈家的《春江》,并非容不下陈桃儿的笛音,更并非与他本人有仇,而是两件事,某实在难以解决。”
苏安道:“请楼座主明说。”
又两道屏障,赫然摆在苏安的面前,比第一道要沉重得多,名为诚、信二字。
半年前,阮和柳师兄妹受旧江州刺史之请,至州府传曲,却直到抵达时,才发觉是鸿门宴,不仅受尽冷嘲热讽,还被陈桃儿当众用笛音羞辱曲艺,最后灰头土脸回了扬州府;这之后,陈桃儿在江州仗义门之势,将楼君延所著的曲目统统收入自己派别之下,不仅把主调从五弦改为笛管,还抢夺其作曲人的声名。
是以,楼君延认为,这位义门的陈桃儿失了诚信,也就不值得让别家为劝和他们而费尽思量。他心意已决,乐理同世理,正因牵涉的是张江、陈家、杨家等等多方的关系,他定是要在上元灯节,领弟子斗赢陈桃儿,以示浩然正气。
苏安想了想,道:“如此,确实无诚意,无信用,我没有事先了解,冒昧了,可,我斗胆问楼座主,你想要赢的是陈桃儿,还是陈桃儿的笛?”楼君延道:“与笛何怨何愁?某要伐他本人。”苏安道:“那么,何不用他的笛,伐他自己?”
楼君延欠一下身子,说道:“什么意思?”苏安拿起妙运琵琶,对阮、柳二人行揖礼,道:“这话就长,也正是我自觉能够打动座主之处,请听细细道来。”
苏安虽是外人,却在长安经历过太多类似的纷争,一支曲子,传手几百遍,被众家来回争抢,最后,常常以分不清谁才是正宗,和和美美一起唱作为结果。
若真要追根,分出高下,那么,你吹你的笛,我弹我的琵琶,在寻常看客的眼中,显然只能是平手,他们如何能区分得出,个别音符的长短高低,谁先谁后?
“但,连老人和孩子都明白,君子不器。”苏安道,“若有人既擅吹笛,又能控丝弦,既能把彼方奏法编入自己曲子之中,又能再变出新意,则,高下立判。”
楼君延道:“苏供奉,你这是在诓骗某。”说完这番话,苏安已经调好轸子,坐得端正。楼君延润一口酒,微侧过脸,望了望窗下聚集起的看热闹的人群。
顾越看着孤注一掷的苏安,笑着叫道:“许娘子!”许相依映在屏风的影子轻轻一晃:“喊什么,喊什么。”顾越道:“烦请许娘子,为苏供奉计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