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役(615)
少年却仍旧只是笑:“我解不开锁链,不过绑上布条你应该会好受一些,冬天了,锁链可是很凉的。”
“何止是凉,简直是刀子割入我的肉。”他有些埋怨地说,感觉到少年没有什么危险之后他再次躺了下去,把头埋在前肢上。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囚|禁在这里,但哥哥应该有他的理由。”洛基坐在了他身边。
“哥哥?哪个是你哥哥?”他问。
“奥丁。”少年回答。
他抬起眼近乎惊悚地看着少年,但随即又低下了头,那个少年怎么做是他自己的事情,他犯不着管。
但他还是没忍住提醒洛基说:“神族没一个好东西。”
“古兽和神族有什么区别吗?都不过是活着的万物之一罢了。”少年却说。
他不知道这样度过了多久,只有少年会来这里,他有时会给他拿过来一些中庭的种子,种在他的洞穴旁。
洛基每次来的时候他都臊眉耷眼地,可后来洛基不在的时候他会啃啃洞里的荒草,想着下次洛基来的时候这里好歹能看上去干净一点,但每次啃完它又觉得还不如不啃。
这是他千年的生命里生出过的不多的烦恼之一,只与几根荒草有关。
后来少年再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伤,他说他要杀死乌特加德。
后来少年抱过来一个女孩,他说女孩叫赫尔,少年让他照顾他,他有些不太情愿,可还是把女孩留在了自己的洞穴里。
鲜血蒙住了芬里厄的双眼,他眯起眼看着舜井上方燃烧着的天空。他终于把那片洞穴前的巨石搬开了,他看见了曾经的一切。曾经的少年还有他自己。
可后来呢,他又为什么把这一切都遗忘了呢?
他的头炸裂般地疼痛,他看见很多,看见血,看见火。
他看见那个少年最后一次来见他的时候,他装作睡着了,可在少年走了的时候,他突然抬起了头,对着洞穴中深邃的黑暗说:“总有一天,我会给你自由的。”
“我现在也是自由的。”洛基说。
“不,你不是。”他说完这句话便再次躺下了。
那个少年于他一样,都是被诸神囚|禁在阿斯加德的,只不过囚住他的是锁链,而囚住少年的——是诸神的谎言。
芬里厄闭上眼撕扯着身上的锁链,他想起来了,这千年,他活着不过是要完成一个诺言。
——完成一个早已无人记得的诺言。
——给一个甚至不明白自己被囚|禁着的人以自由。
舜井之中,遍身鲜血地人痴笑着,井中被铜锈侵蚀的白骨如封藏千年的青金石,十二道铜盘上,绝美的少女骸骨上密布着复杂精妙的咒文。
芬里厄抬起头,他狞笑着。
血管暴开,肌肉被撕扯到断裂,他硬生生地将自己的右臂撕裂了开来。
一如千年前的那个冬夜,他咬断了自己的前肢。
13
七道沉重的青铜门在维希佩尔面前依次打开,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他怀里的少年死死扯着他的衣领,他腕间的鲜血染红了两个人的衣袖,皇轩烬伤残的双腿搭在他的手臂上。
山路尽头,青铜神木上系着的百万悬铃无风自动,肃穆如千年前的盛会。
那时羽衣的巫人躬身侍奉,桂酒椒浆,烂昭昭兮未央。
“乌特加德……乌特加德是谁。”皇轩烬扯着维希佩尔的衣领问。
“那不重要。”维希佩尔说。
明堂之轩中的夸父血仍是水银般的颜色,在朔度渊中如暗潮般涌动着。维希佩尔闭上眼,十二道青铜的索桥从渊中升起。
他抱着皇轩烬走上青铜索桥。
明堂之轩的剑冢之上,早已化为青铜的皇轩螭首手握名为青铜凤主的配剑跪于法阵的中央。
他闭目如佛子悯世。
四百年前,他以身祭阵,血入青铜,镇杀百万妖兽。
皇轩家的死士封山而战,骸骨堆于渊中。
冰霜缓缓覆上了皇轩螭首的身体,那尊青铜像随即湮灭如烟尘。
维希佩尔将少年放在了剑冢的中央,青铜的锁链像是蛇一样缠绕上皇轩烬的身体。
“等黄昏的最后一束光消逝,你将会化为神明。”维希佩尔的指尖抚过少年的的手臂,“你将洗去罪孽,从今往后,没人能伤到你,就算是秩序本身,也无法再把你带走。”
他将一把磔刀缓缓刺入少年的心口,鲜血流淌而出。
少年跳动的心口中,血肉缠绕着熔金色的指环。
那是千年前的仪式上,诸神的罪孽化为了尼伯龙根之戒,然后他们把指环封印在了少年的心脏处。那是与灵魂共生的封印,尽管少年已死去过一次,可当他再次来到世上,这枚指环仍旧生在他的心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