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抓住他的手腕,当一声为左右两腕扣上了铁环。铁环与铁索相连,铁索深深埋在墙中,靳岄已被囚于这座允天监内。
“孩子,你这样聪慧,不如再猜一猜,为何你会来到允天监?”老人低声道。
靳岄看出大巫对自己并无恶意,更是忽然生出一种奇特感觉:大巫怜悯自己。眼前老者或许无法勘破命数,但已经识得生死。他在大巫面前,不是大瑀人,不是烨台奴隶,仅仅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人。老者从他身上看到了过去,而他自大巫脸上,隐约察觉了自己接下来的命。
“北戎天君想让您看一看,我该不该杀?”
大巫长叹:“北戎有一句话,起飞太早的鹰回不了巢。一个人太过聪颖,他这一生必定过得不好。”
靳岄心头突然一松:北戎天君还需要让大巫来判定自己的命运,这说明他还不想下杀手。靳岄干脆直接了当:“那您认为,我该杀吗?”
大巫不回避他的目光:“该。”
靳岄点点头:“这是我的命?”
大巫:“对。”
靳岄将双手藏于袖中,坐姿笔挺。他穿一身北戎奴隶装束,长发却没有遵照北戎规矩梳成发辫,仍是大瑀发式。
大巫心中一怔,不禁坐直了身。眼前少年面露浅浅笑意,浓黑眼珠里映出塔中粼粼火光,闪动如星。
靳岄一字字道:“但我从不信命。”
***
贺兰砜松了手,踉跄起身。他的手上都是血,起初温热,渐渐变得粘稠冰冷。
他杀了人,而且是连杀两个。耳朵里嗡嗡作响,脑袋在强迫他反刍方才杀人的手感,但同时又喝令他警醒:袭击者还有一个!
那受伤的刀手果真冲杀过来。他肩膀受伤,挥刀力度减弱,但贺兰砜怔愣中躲避不及,胸前被一刀划破,衣裳破了,皮肉绽开。刀手更是一脚踹中他腹部,贺兰砜整个人被踢飞出去,重重跌在地上。
一个身首分离的尸体,就在他身旁。那是一个弓手,箭囊几乎空了,只剩一支尾羽纯白的黑箭。贺兰砜却认出了那支弓:在某一年的朗赛大会上,他见青鹿部落的人用过这样的弓,通体黑红,上有繁复雕纹,是狼群奔突之象。
这是只有皇宫中禁卫军才能使用的弓。
那刀手扑在断气的剑手身上呼喊“大哥”,贺兰砜晃了晃脑袋。他看见刀手又站了起来,拖着刀,朝阿瓦走过去。他们根本不在乎贺兰砜生死,目标始终只有阿瓦一个。
贺兰砜还听见阿瓦在说话——“高辛人,我允许你使用那支箭!”
高辛的狼子左足半蹲,右脚跪地,腿上伤口鲜血淋漓,月色照亮他浓棕色头发与澹青双瞳。从箭囊中抽出那支白羽的黑箭,贺兰砜心口怦怦直跳:他没有认错,这是狼镝。
第21章 阿瓦(3)(捉虫)
触碰狼镝的瞬间,陌生而熟悉的感觉涌入了他的指尖。贺兰砜抓起狼镝,拉弓搭箭。
古老的悸动澎湃着他的心胸,剧烈沸腾的冲动仿佛从血脉深处迸发而出。那支浑然的黑箭在催促他松手,让它扎入敌人的血肉,吞噬粗糙可恨的生命。
贺兰砜松了手指。
狼镝激射而去,刺破冷风。
它先扎入举刀者的左胸,箭势未消,挟带着无穷力气,箭尖旋转,剐开骨头、脏器,最后穿胸而出,当一声死死钉入石中。污血喷溅,纯白箭羽染红一半。
大刀落地,距离阿瓦仅有几寸距离。刀手仰面躺倒,风中只剩铁器撞击石块的瓮响与贺兰砜的喘息。
周围终于彻底安静。他拖着伤腿腿走向阿瓦,先察看了阿瓦的伤势,随后吹口哨唤来飞霄。阿瓦见他腿上的剑伤与胸口刀伤不停渗血,心有余悸:“高辛人,你……”
“我有名字。”贺兰砜说,“我叫贺兰砜,烨台人士。你不是巫者,到底是什么身份?”
阿瓦撑着他身体站起,从腰上皮囊中拿出一支火箭,拉动引线发信。
“是狼镝吗?”他问,“狼镝让你怀疑我的身份?”
“狼镝只是其一。普通巫者到城外活动,不可能有九人随行。你的随从里有禁卫军的人。”
阿瓦撕开尸体的衣服,和贺兰砜分别处理伤势。他也是料理伤口的好手,娴熟快速,并不因疼痛而延缓过片刻。
“我本名瓦辛图,驰望原的继承人,北戎天君长子。”阿瓦说,“你可能听过我另一个名字,云洲王。”
贺兰砜惊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北戎天君哲翁有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其子赐称云洲王,意为驰望原最高峰云台峰的王者。传说云洲王杀人如麻,年纪轻轻已经在哲翁平定五大部落内乱的战争中屡屡立功。他头戴狼神头盔,身骑汗血宝马,手持长枪长刀,杀神弑佛无人可挡,是驰望原上令人畏惧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