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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377)

他忽然大声咳嗽,重重跌回床上。靳岄忙把他扶着躺好,地窖中满是杨执园嘶哑干枯的哭声:“官家……官家啊……是奴无能……奴救不了你……官家……”

岑煅始终沉默,他上了地面,只静静站着。杨执园所说之事太过可怕,他脑中一片混乱,除却激动、愤怒与憎恨之外,还有他自己也感到陌生的疑窦。

靳岄紧随他爬上来,陈霜担心杨执园状态,与纪春明一同下了地窖。地窖中哭声渐低,靳岄看着岑煅,等候他开口。

但岑煅的话完全在靳岄意料之外。

“你信吗?”岑煅盯紧靳岄,“是真的吗?”

靳岄并未立刻回答,他沉默片刻反问:“你怀疑杨公公在撒谎?为什么?”

岑煅紧紧地看着靳岄,目光里有锐利刀尖,令靳岄心中掠过一丝不安。

“我怕这又是你用来骗我的伎俩。”岑煅低声道,“靳岄,我并非不信你,只是……越是与你熟悉,你就越是令我害怕。你聪颖,但狡猾。忠诚,但心机太重。你恨岑融,所以……所以……”

岑煅把剩下的话吞入腹中。他一生坦荡光明,做事做人从来磊落,交到贺兰砜这样一个意气相投的朋友,本以为靳岄也是贺兰砜一样的性子,可越是和靳岄相处,他越是感到沉重不安。

他对待靳岄,像对待一个朋友。但靳岄对待他,像臣子对待君王。

靳岄把手笼在袖中,他指尖发冷,半晌才问:“还有呢?”

院中此刻只有他和靳岄、贺兰砜两人。沉甸甸的苦闷压在岑煅心中,他良久才开口。

“又或许,这是爹爹的谎言。”岑煅眼中藏满阴云,每一句话都令他胸口发闷,“爹爹不想让三哥当继任者,又怕三哥对自己不利。或许三哥与惠妃娘娘根本没有下手,那遗诏正常拟就,爹爹是天寿已尽不得不走。他与杨执园一同设计这个弥天大谎,是要挑起我和三哥之间的争斗。三哥若败了,万世污名,绝无洗清可能。”

他背脊发冷,头皮发麻。恐惧如污浊的黑水,侵染岑煅胸口。

“……爹爹,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什么,有机会补足哈。

是的,这个故事的正文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了。

不过番外挺长的,嘿嘿。

第145章 真相(2)

仁正帝在岑煅心中从来不是一个好的父亲。岑煅对他的感情,有大半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规约。要真论较起来,仁正帝膝下这么多个儿子哪一个是他最爱?岑煅无论怎么比较,都只能想到早逝的太子。

而身为长子,太子能得到仁正帝恒永的怀念,岑煅有时候在夜深时回想,也不禁会怀疑:那是因为大哥走得太早。他未来得及显露出自己真正的性情,未来得及在人世的诸多选择上跟仁正帝起冲突。于是,太子永远是最好的儿子,不会忤逆,不会令人生气,不会觊觎帝位,他是安全、稳妥的一种怀念。仁正帝因此爱他。

太子殁后,所有人都认为岑融是仁正帝最疼爱的孩子,是储君的不二人选。然而天长日久,仁正帝始终不肯不立储,岑煅与母亲谈及此事,总是不解仁正帝究竟犹豫什么。谨妃却点醒他:仁正帝不是犹豫,他是根本不愿意。

岑煅如今再回想,只觉浑身冰凉:“他不愿意立三哥为储君,因为他清楚三哥和他是同样的人。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天子心肠从来冷硬如铁。但爹爹年迈之时,他孱弱了,开始害怕铁石心肠。”

他等待靳岄的回答。但对于他的疑问,靳岄只是轻轻摇头,笑着问道:“殿下还有余裕犹豫?”

岑煅一愣:“什么?”

靳岄:“玹王如今已是命悬一线,你该想的是如何保全自己和跟随你的这许多人。”靳岄抬手指向院墙之外,夜色中梁京城沉寂如一头巨兽,只有几处稀疏但灿烂的灯火:“今日你回城时,没有听见夹道百姓喊的什么吗?”

岑煅等人回城的时候还早,但外城已经渐渐开始热闹。队伍擎着西北军的旗帜,很快被人认出来,一时间街巷尽空,提篮拎浆的百姓纷纷涌上大道,冲队伍扬声欢呼。

西北军大捷的消息已经传到梁京,玹王殿下重组莽云骑,白霓将军回归,众人如何合作、如何用计、如何把金羌军打得屁滚尿流,已在潘楼上说唱了许多日。目不识丁的百姓从前在唱词和说书人口中知道忠昭将军靳明照的事迹,如今又以同样的方式得知玹王的功绩。

百姓把玹王和忠昭将军联系在一块儿,“有玹王在,咱们大瑀就放心了!”“玹王镇守西北境,就如当初忠昭将军一样!”,如此种种传言,如风一般卷入梁京大街小巷,甚至顺着燕子溪与沐清池,一路流入宫内。百姓在清苏里靳府门前放灯时,议论纷纷,玹王俨然是大瑀最好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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