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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323)

象宫不大,两人分头搜寻,会合后阮不奇指着南侧一个被翠竹掩映的小院:“那里有大瑀人的东西。”

陈霜当即掠入小院。竹林里藏着曲折廊亭,廊亭与房内都有笔墨纸砚。陈霜一眼便认出这是靳岄的字:“小将军住在这儿。”

但靳岄不知所踪。两人在房中翻检,发现衣物、用具仍在。陈霜心中一沉,忽听竹林中传来脚步声。两人立刻掠上房梁,如壁虎一般紧贴藏匿。有人推门而入,正是方才在象宫外见过的两位奉象使。

陈霜勉强能听懂只言片语。奉象使是一对兄妹,两人进入房间仔细打扫擦拭,把靳岄衣物折叠放好,并在桌上摆上新鲜水果与茶点。等两人离开,陈霜扭头对倒挂着闭目养神的阮不奇说:“他们说小将军快到了。”

象宫外,车队才刚刚停下。

靳岄与广仁王这次去赤燕王宫,逗留数日才回返。一是因为广仁王被赤燕王和赤燕王妃挽留,二是赤燕王妃见到靳岄后十分喜欢,允许他在宫中多陪伴岑静书几日。回来的一路上靳岄都没怎么说话,他实则是才离开母亲,又开始思念牵挂她了。

他跟岑静书说白霓和游君山,说贺兰砜,说朱夜和卓卓,说在北戎待过的那漫长又短暂的一年。太多太多事情根本讲不完,靳岄只觉得时间还是过得太快了。

此次会面,让他心中原本摇摆的一个念头变得磐石般不可动摇:他离开赤燕的时候,一定要带着母亲一同走。

广仁王与他在象宫门外下车,才下车便有士兵上前,交给他一堆折子册子,都是需要宋怀章批阅的东西。靳岄知他实则军务繁忙,便与他告辞,带了几个人往自己的院子走去。途经象所,在门外看见十几个奉象使正等在墙下。

“岩罕,玉姜?”靳岄冲兄妹俩招手,“怎么了?圣象出事了?”

“炼药人来看看圣象罢了。”岩罕说,“我们不能进去。”

靳岄这才听见象所中传来沉重的呼哧声,是圣象在呻吟。他的心紧紧地揪了一下:“又让圣象吃蛊子?”

大象身躯庞大,需要定期补充蛊子,因而炼药人也会定期到象宫来。靳岄此前不知,因而从来没见过。岩罕和玉姜告诉它,为了不让大象吃痛挣扎,他们会捆缚住大象的四肢把它放倒在地上,并用布网封住大象的嘴巴,只留下投喂蛊子的地方。象宫的大象都认得炼药人,往往看见炼药人靠近便开始疯狂挣扎,甚至攻击炼药人。“不过很快就会变乖了。”玉姜搓着手指,频频回头,“它们很怕疼。”

谁会不怕疼呢?靳岄心中不忍,扭头离去。玉姜追着告诉他,已经为他收拾好房间。靳岄扭头问:“圣象疼的时候,奉象使不会难过吗?”

玉姜抖了一下,下意识左右地看。

“不……不敢难过。”她缩着肩膀,“熬过这个疼就好了。”

靳岄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玉姜,那阴阳蛊只用来控制圣象吗?”

玉姜睁大了眼睛:“大象可以吃,人也可以吃。”

靳岄在她眼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惊悸,他霎时心头一亮,忙抓住玉姜肩膀:“……玉姜,奉象使也吃过蛊子?”

玉姜膝盖一软,咚地跪在靳岄面前,垂头跪趴,一声不敢出。靳岄把她扶起,发现她颤抖得厉害。“玉姜,什么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刚来象宫的时候。”玉姜小心握住靳岄手指,因为惧怕而根本站不稳,哀求道,“求小将军别说出去,这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事情……”

炼药人抓健壮者,也喜欢抓年幼的小孩,二者都是他们的药奴。只不过阴阳蛊毒性太大,疼痛太狠,炼药人生怕浪费了幼儿的性命,一般不会让小孩吃阴阳蛊,只用他们来试其他的药物。但奉象使不同。奉象使在赤燕不是人,不是奴隶,是与圣象伴生的一种物件。

被王族确认为奉象使之后,小孩会被带到象宫,吃下阴阳蛊的蛊子。在漫长的折磨中奉象使认可了自己的命运:圣象生他们便生,圣象死他们便死,他们会把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奉献给圣象。

靳岄蹲在她面前,擦去她的眼泪。“现在也会疼么?”

“现在没有了。”玉姜很快笑了一下,“奉象使还有别的作用,不能总在身体里带蛊子。”

“……什么作用?”

玉姜怔住了。她看了一眼靳岄,很快低下头,半晌才小声道:“我们有时候会去王宫里,去……去侍奉王和他的客人。”

靳岄一声不响,摘去她发上半片叶子。

他直到此时才真正明白,为何梁京春风春雨楼的瑞火和瑞草姐妹宁可混迹于烟花巷陌也不愿意回赤燕。她们畏惧必死的命运。所谓圣象与奉象使,只是差不多的东西罢了,需要他们听话,便让他们吃下蛊子;需要他们的身体保持洁净以供上人享用,便让他们脱离阴阳蛊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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