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有很好的气度,苦心孤诣大半生,要说人偏执不难,一直在一个点上偏执几十年却不易,只是一把年岁了,心到底没有青年时代那么冷硬了。
裴谨问,“有什么要求么?”
李明修微微一笑,“什么时候能不再重qíng义,至少别让有心人看出来。”
裴谨一哂,“我是人,láng心狗肺无qíng无义,还能叫人么?”
李明修点点头,短促的笑了一下,“把我的骨灰送回朝鲜,你能办得到的。”
落叶归根,裴谨当然可以满足,然而他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看得李明修登时呼吸一窒。
“我哥的病真是天生的?他从没好过,二十多岁就没了,你在这里头做过什么?人反正不在了,你实话实说吧。”
裴谨从不叫裴诠哥哥,这一声哥,当然指的是同父同母的兄长裴让。
李明修对此事问心无愧,对他的怀疑却突然有点欣慰,裴谨终于把自己当成彻头彻尾的敌人了,可转眼他又生出一份惶惶不安,万一被挫骨扬灰,他就再也不能回归故乡了。
“你先答应我,我就告诉你实qíng。”他用力扽住裴谨的袖口,紧张到声音嘶哑,全无哀恳,反倒显得格外凄厉,“否则,我死不瞑目……”
“目”字将将落地,只听哐当一声巨响,门被人大力撞开,说时迟那时快,裴谨不过瞧见人影一闪,随后便听一声清脆枪响,李明修脑后喷出一股血,人晃了几晃,身子一软滑落着倒在了chuáng下。
进来的人一阵风似的奔到chuáng边,眉宇间堆着满满的煞气,正是心里放不下匆匆赶来,才听见死不瞑目一词就按捺不住开枪杀人的仝则。
第126章
仝则一阵风似的冲进来, 根本无视倒在地下的李明修,疯疯癫癫抓起裴谨的手,动作近乎于粗bào, “你怎么样,受伤了没?”
惊慌之下,嗓子哑得更厉害了, 犹带着止不住的颤音, 配合神色焦急, 整个人显出一种说不出的狰狞。
裴谨看着他gān瞪眼,心里满满的全是无可奈何, 怎么就那么寸呢?他这头才要问的事,是憋在心里很久的一桩疑惑,连母亲薛氏都未必能为他解惑, 眼看着就要诈出来了, 居然被小裁fèng突如其来的一枪,彻底给搅合没了。
真想扶额长叹, 可惜压根抽不出手来……
此刻想扶额的不止裴谨一个, 本该被李明修一碗饭迷晕了的亲卫,正有两只好端端埋伏在屋檐上头,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错愕地回想着刚刚发生的“变故”。
年轻一点的亲卫姓张, 咽了咽口水,问身边趴着的老钱,“你方才瞧见他掏枪了么?”
老钱咂着牙花子摇头, “出手够快的,跟着侯爷想来是学了好几手。”
“会不会坏事?”小张有点含糊,“侯爷才问了一句关键的,就这么没下文了,哎我就说嘛,刚才他进来咱应该拦着,你偏不让。”
老钱乜他一眼,心说那位仝小爷是谁,你拦得住么?一时也架不住在心内腹诽,亏仝则还趴门边听了一会,也不知什么耳力和理解力,乍闻死不瞑目就抓狂了,又不是说侯爷死不瞑目……
老钱扭头默默呸了两下,回神淡定道,“剩下的事不归咱们管了,下去等招呼,麻溜儿把尸首抬出去处置了就是。”
屋里还安静着,裴谨在沉默中消化着他的愤懑,他不能和仝则发作,既不应该也不忍心。目睹仝则焦急的qíng状,眉宇间充斥着不多见的戾气——即便在被人用枪指着脑袋的时候也不曾出现过,他还如何能冲仝则发火?
裴谨是没动怒,然而面无表qíng,全程都在盯着仝则看。
仝则被他弄得不知所措,这会儿觉出不对,估摸是自己冲动了,半晌舔着嘴唇,笑容发讪,“我……我是不是来的不太是时候?”
裴谨不想理会他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轻咳嗽了一嗓子,檐上那二位无声无息落地,推门进来准备处置李明修的尸首。
老钱问,“怎么安排?”
“清理gān净火化,按他的意思送回朝鲜,尽量找到埋葬他父亲的地方,安置在一起吧。”裴谨说着,乜一眼仝则,幽幽再道,“别让人家死不瞑目。”
等老钱二人利索的抬走了李明修,仝则这厢才恍然大悟,而大悟的结果便是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