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早建言过,要找专人为他松骨按摩。可都被他拒绝了,一则是没时间,二则是没那闲qíng逸致。原想着到底年轻,注意休息调养很快会恢复,可惜这一年在京都,忙碌程度丝毫未减,连正经囫囵觉都只睡了有数的几个。
事与愿违,他还是没来得及保养这副看上去qiáng健,却会时不常跟他闹上点意见的皮囊。
“你坐下。”仝则看他面皮也发僵,按着他的肩头,将人彻底按在椅子上,双手自然而然地搭上去,“哪儿不舒服?你说给我听。”
有时候这不舒服也跟痒似的,不禁召唤,一提之下,仿佛能成片成片的感染。果不其然,被这么一问,裴谨两肩、腰腿、背部,霎时间,已经哪哪儿都觉得不舒服了。
见他不言声,仝则只好自顾自沿着他脖颈开始推拿。
他没学过,照着前世做过的spa依葫芦画瓢。好在手指修长,指力不错,又足够用心,没一会儿就让裴谨彻底一言不发,放松了原本还很僵直的肩膀。
虽然松缓下来,可那肌ròu依然坚硬,仝则一面按,一面对着裴谨后脑勺那缎面似的柔顺乌发,开始浮想联翩。
风流俊美,从容雅正,身姿笔挺,卓尔不群。无论何时都云淡风轻、胸有成竹,这人简直就是把裴谨两个字,经营成了屹立不倒的一方金子招牌,让所有人望一眼就如同吃了定心丸,知道跟着他,自会有赫赫战功、滚滚荣耀,却好像全然忘了,他也是血ròu之躯,也不过是一介凡人。
担子太重,这大佬做得委实有些辛苦。
仝则此刻唯一庆幸的,是裴谨没有在自己面前遮遮掩掩,时不时还肯在露出他ròu身凡胎的一面。
或许别人还真没机会瞧见吧,这么想想,此qíng此景,也就成了他们之间一点点心有灵犀的小秘密。
“疼么?”按过一圈,仝则轻声问。
裴谨不知不觉闭上了眼,“挠痒痒似的,你就这么点劲儿?”
仝则顿时嘴角抽了抽,“……ròu不够厚,按着膈手,你就不怕我手疼!”一面暗忖,他手劲可不算轻,和游恒掰腕子不过将将输了最后一程,可见裴谨这筋骨也是欠拾掇,内里的伤痛或许已积淀甚深。
说话间他手下不停,为有效用,还是暗暗又加了一点力。只是从胸腔到喉咙,却抑制不住地泛起阵阵酸楚。
知道裴谨并没睁眼,仝则为转移他注意力,看着作战图发问,“预备什么时候动身?我好抽空安排一下。”
“还想着你那点买卖?”裴谨不忘揶揄,顺带抽了口气,也不知是觉出疼了,还是觉得舒坦,“啧,你糊弄小孩呢,加点力气……”
还真把自己当铁打的了,仝则咬咬牙,真又加了一层力道,“我堂而皇之跟你去,身份就该bào露了,以后也就没用了吧?”
听他惦记的这点事,裴谨心上蓦然一暖。腔子里那处柔软的所在,也跟着坍塌下去一点——那已经是他为仝则单辟出来的一块自留地了。所以小裁fèng在担心什么,他当然听得出来。
“你就是不做这个,对我而言一样有用。嗯,倒也不是说……只在chuáng上有用。”
前半句让人凝神,正期待后头呢,不想断句断出这么层新意来,仝则架不住脸上一热,得亏裴谨这会儿瞧不见,忙清清嗓子道,“说chuáng下的事呢……”
裴谨笑了笑,“军中没人认识你,扮做我的亲随不会bào露。回头安排好,就说你要出门采买,反正战事也不会拖太久。十天后启程。等回头dàng平了幕府,你和宇田小白脸的约定就能实现了,把铺子开到江户去,有他帮你罩着,说不准真能稳赚不赔。”
逮着机会总要挤兑人家是小白脸,仝则懒得接他的茬,“也不用停了生意,可以让仝敏过来帮忙。还是尽量做得让人察觉不出异常吧。”
想了想,又忍不住问他,“我的事真没人知道?太太呢?多少猜到一点吧。不然你那个姓江的旧友,怎么好死不死这会儿找上门来。”
他自以为语气控制得够平缓,却没察觉在提到“姓江的”三个字时,手底下仍是一通发力,裴谨好容易觉出点轻微的痛感,却禁不住笑出了声。
“他穷疯了,四处找接济,不咸不淡几句话还真哄得你肯给钱,仝老板实乃阔人也。”
“好意思嘛,我是替你打发麻烦。”仝则顺势在那肩膀头子上掐了一记,“他不敢找你,可这么个人在京都四处晃dàng,终归不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