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太阳快落山,阮苏与小曼去花园里收衣服,小狗在旁边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憨乎乎的,一脑袋撞到椅子上,摔得七晕八素,看得两人哈哈大笑。
一个护卫走到花园旁,表情奇怪。
小曼拿着件刚收下来的长袄子,走过去问:“你有事要说?”
护卫点点头,冲她耳语一番,她面露惊讶,咂舌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阮苏。
阮苏将二人的表情尽收于眼底,垫着脚尖取下一件毛衣,淡淡道:
“如果是重要的大事,你不告诉我,别人以后也会告诉我。如果是不重要的小事,你就算告诉了我,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所以你瞒得有什么意义呢?”
小曼被她说得脸都红了,哎呀一声,跑去她身边轻轻推了她一把。
“太太你嘴巴怎么总这么厉害呢?脏字都不带一个就让人无话可说。我不告诉你,其实是怕你难过嘛。”
“我有什么好难过的,莫非……”
她想起今日难得去了矿上的段瑞金,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把衣服都捏破了,“莫非二爷出了意外?”
小曼连忙摆手。
“不是不是。”
“那你说嘛!”
小曼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
“是赵太太,她从咱们家离开后,去了自己的娘家借钱,回来的路上遇到一群强盗,把她的车给劫了。”
阮苏表情变得肃穆,“她呢?”
小曼抿了抿嘴唇,“她因为反抗太激烈,被捅死了。”
阮苏听着这件事,有一瞬间的恍惚,深深怀疑自己此刻是否在梦里,否则为何会如此荒诞。
“警察现在已经去抓那帮匪徒了,不过他们是弃尸街头后开着车跑的,据说早就出了城门。城外全是深山老林,怕是很难抓到。”
阮苏握住她的手,总算感觉到点真实,飘忽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叹口气道:
“你让人给阿升送个口信去,就说……就说……”
说什么呢?说她愿意帮他,可她能帮得上什么?
她不过是个开饭店的小老板,钱是多,但许多事情是有钱也解决不了的。
如今之所以混得还不错,靠得全是段瑞金的面子。
她什么也帮不上。
阮苏没有说下去,抱着那些衣服进了屋子。小曼看着她的背影,满脸担心。
又过几天,段瑞金带回来几个新消息,赵庭泽在牢里自缢身亡,他的双胞胎儿女在奶娘家里因失火葬身于火海。
赵祝升拖着还没痊愈的身体,想给母亲办葬礼,谁知钱一给出去,佣人们拿着分了跑了,再也没回来。
赵宅的大门敞开着,院中一片破败,到处死气沉沉,看不到半点生机。
他跪在大堂里,面前是王梦香的棺材——临时买来的,一点也不够体面,漆都没上匀。
他十分难过,因为如果母亲知道自己死后躺得是这样一口棺材,葬礼是这样寒酸,一定会气得投胎都不想投了。
她最喜欢漂亮的。
棺材铺的老板看他孤零零一个人,又带着伤很可怜,送了他一些黄表纸。
他知道这东西要叠金元宝,以前爷爷奶奶下葬时见过,可是不会叠,手笨,努力半天也叠不出个样子来,只好光秃秃的一张接一张丢进火盆里。
门外又有债主来了,高喊着不给钱就搬东西。
赵祝升头都没抬,木然地跪在棺材前烧纸,黑色的衣服裤子上全是纸上抖落下来的黄色碎屑。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人走了。他望了望面前这个空荡荡的屋子,感觉非常陌生。
天色已黑,耳中仿佛听见王梦香喊他吃饭。
“宝宝呀,妈妈让人给你炖了排骨汤,你要多喝点,你个子还不如你爸高呢,将来怎么娶媳妇啊。”
她对待别人很泼辣,可与他说话时总是很温柔,宝宝长宝宝短,无论他在外面犯下多么离谱的错,只要回家往她怀里一钻,便可以什么都不担心。
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对他这样好了。
赵祝升一整天都没哭,这时眼泪像断了线,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涌出。
棺材安安静静地躺在前方,那不是他妈妈,他妈妈从来都不会这么安静。
他要把她找回来,只要有她在,这个家就永远是热闹的。
他用袖子擦干眼泪站起身,浑浑噩噩地往外走去,一辆庞蒂克恰好停在路边,降下一半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