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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弦歌默(71)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迫于他的震怒而凝滞,我的心一直在下坠,仿佛拐入了死角找不到出路。默然勇敢地直视他,也许只有说实话才有可能为寺庙里的人博得一线生机。我唇角微勾,平静地说:“我所爱的人。”

  几乎与话音同时而落,他反手甩了我一巴掌,沉顿的声音骤然从空寂林间扩散,惊起一丛飞鸟。我倒在地上捂住侧颊,心想他这一巴掌到底用了几分力气,以至我的左颊一阵阵刺麻连带着耳边微有轰鸣,温热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血腥的气息在唇齿间蔓延。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出生以来第一个打我的人会是他,从前父皇对我再不好,我再忤逆他,他也不曾动过我一根手指头。这是我第一次挨打,原来被人甩耳光是这种感觉,左边的脸颊彻底失去了知觉,也不知道有没有把牙齿打下来。平日里见惯了他清风和煦的模样,竟也差点忘了他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文弱书生,偶尔生次气下手也能这么重。

  突然想起李渊赐婚时我问他‘不会还喜欢打女人吧’,现在看来他从前一定没有打过女人拿我练手来了,不然怎会这么没分寸,若是换成个柔弱似柳的娇小姐,他一巴掌将人打晕了下面的戏还怎么往下唱。我之所以会有这种推断,只是因为现在趴在地上看周围的景物已有些模糊,而且眼前还有无数小金星在跳。

  但我断不能就这样晕过去,要不这一巴掌岂不是白挨了。我将手支在松软的枝叶上,勉强翻转过身体看他,说是看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这样也好看不清他眼底潜藏的暴风怒雨免得因为害怕而说不下去。

  “臣妾该说的说了,殿下该打的也打了,您现在若是还想搜查清露寺就请便吧。不过……佛门本是清净之地,如此大动干戈搜查的还是与秦王侧妃有私情的人,传出去怕是不好听吧。秦王是天潢贵胄,权倾朝野深得陛下器重,两条人命加起来怕是都及不上秦王的声誉颜面重要罢,如此说来还是请殿下暂时息怒,何必要为了不值得的人做出不值得的事情呢。”

  我沉重地舒了口气,瘫软趴在地上,方才那一番话已是极限,现如今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面前光色微黯,一只手按上我的唇角,微微凸起的薄茧以一种折磨人的方式残忍地摸索着唇边撕裂开的血痕,我疼得浑身发抖,将手从身下探出来想握住他乱动的手,却被狠力掰过强按到地上。

  “原来你也知道疼啊。说实话你现在这个样子比起平日里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要动人多了,只是我没有想到向来孤高冷傲的忆瑶竟还是个痴情的女子,拼得性命不要也要保全自己的心上人”,说话间他加大了唇角上按摸的力度,那种感觉几乎是要被撕成了碎片,疼得我恨不得不要这张脸了。

  但似乎我的痛苦愉悦了他,接下来的话语中夹了隐约的笑意:“不过你不会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吧?”朦胧中他似乎抬头看了下天:“天色看上去这么好,夫人又这么喜欢这里,既然不想和本王一起回去,那不如今天就自己走回秦王府吧。”他站起来后退几步,俯身看着我道:“酉时之前若还没有到,你就想想该怎样才能将一个大活人藏得严严实实而一辈子都不能让我找到。”

  清露寺我来了两次,每次都是坐马车,即便是坐马车最少也要半个时辰。他让我走回去,还酉时之前?亏他想得出来。脚步声越来越远,他大概是走了。我摸了摸鲜血淋漓的唇角,连地上树叶的轮廓都看不清楚,更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过去无数次生死之际我总是会拼力挣扎,不知是我幸运还是连老天爷都不想接纳我,每次都被我挣扎过来了。但是这一次我是真得不想坚强下去了,天上落下一把剑要往我身上刺,我跑得再快也躲不过去,越是躲划出的伤口就越大越深,而且这一次它刺得不过瘾还会想着再来一次,与其如此倒不如让它一次刺个痛快,我不想跑了,也跑不动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蒙中只听见耳边似是响起松涛滚滚如雷,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淅淅沥沥地溅到地上,跌成碎片迸溅开来。我伸手摸了摸头发,触手之处已是湿透了。强撑着睁开眼睛,但见千丝万线织成的水晶珠帘,细细密密铺陈在天地间。深深的树林冗长而黑暗,天外几抹寒星在水雾里晕开昏黄暗浓的色泽。

  我禁不住在心底苦笑,倾泼如注的雨水正哗啦哗啦流到身上,彻骨寒冷从身上一直渗入心底。头上疼得厉害,却再也睡不着了,挣扎着爬起来。坑坑洼洼里注了水已是泥泞不堪,我在树底下坐好,秋雨从枝桠径叶的缝隙间漏下来,连带着狂啸的寒风似蟒鞭抽动松盖哗哗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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