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光阴流转,世事变迁,每当看到安静抚琴的女子总能自然而然地忆起这一幕。以至于左右的人看着他茫然失神的眼神,愈加笃定秦王所偏爱的是擅长音律的女子。
为此,李世民唯有付之一笑。天下女子绝色如云,但他心底的殊色只此一人已足够。
十几岁的世家公子,正是年少风流,不虚妄度的时节。他却真正好似被迷住了,心里失了神空荡荡得,却又再装不进任何东西。这样的感情,忆瑶当然不会知道,知道了也不会相信,她只以为是在跟她虚情假意、逢场作戏。不相信的又岂止是她,连李建成也不信。
得知她的真实身份时,他曾向李建成坦白:“我好像真得爱上她了,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说这话时眼中似积攒了数种光泽,痴惘,迷惑,执着而忧愁。这样的神情李建成一定是明白得,但他只是讥嘲似得一笑:“爱她?我看你是老毛病又犯了。”
他焦虑地要想辨别些什么,被他下一句话硬生生堵了回去,“以后最好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她不是你身边那些养在深闺的官宦千金。她是大隋的公主,是你爱不起的人。”
爱不起的人,热情奔放而狂妄倨傲的少年被这句话瞬间伤得体无完肤。他猛然想起了与他对峙时忆瑶眉目间那抹高傲而疏离的神采,像是王母娘娘信手拨下的银簪在他们之间轻而易举地划出一道天堑。
她是尊贵的公主,她的身后有皇权,有大隋绵延千里的锦绣河山,所以她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色彩。但倘若,大隋不复存在了呢。倾覆这天下,他为她做的傻事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件。
好,他放她走,待来日山河变色再相逢时,定然不会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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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回首看这一场风月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世间姻缘万千,能于苍茫人海中遇见对的人而后两情相悦已是何等的难,岂容他在放手后还奢求再续前缘。
他想不顾一切地倾尽所有去爱她,哪怕周围软香温玉绮色如云,他都心甘情愿地让她成为他眼底唯一的色彩。可是……她眼底的迟疑深深地伤害了他,多少次他几乎忍受不了她强颜欢笑下的冷漠想要告诉她‘忘忧之毒在于忘情,忆瑶,你忘的明明是我,你爱的也明明是我,为什么你还要想着别的男人。’可他更害怕,那段记忆回归,他们之间早已经千疮百孔的感情还能经受得起怎样的摧残。
多么可笑,又是多么可悲,名震天下的大唐秦王,骁勇善战的年轻统帅,竟会有这样的患得患失。
曾经的如花岁月,终究如沙流逝于指缝间,一去不返。青山渐远,山麓苍缈,年少时的执着若能就此放手是不是才是最好的结局。
忆瑶便是忆瑶,独一无二得,不管她心里还想着谁,现在不也温顺地呆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任由着别人称她‘杨妃’。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何必再去苛求她,抛开强加在身上的诸多禁忌,守着她安心度日不好吗?毕竟,只有他知道,这样的生活,即便差强人心,来得也着实不易。
可是清露寺的那一次他失态了,将所有精心构筑起来的藩篱悉数推到。他看清楚自己的内心,那不愿承认却又切实存在的嫉妒,如熊熊燃烧的火焰要将他们之间微弱的牵连烧个干净。
原来,时光空自蹉跎,其实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改变。
瑶儿,自始至终我爱的人只有你,最不想伤害的人也是你,可最终还是我将你推向了万劫不复的不归路。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在太原的时候,即便我现在拥有了权力地位,可我依然还是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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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绵病榻数日,李世民终于在一个暮色沉沉的黄昏里醒了过来。
看着夫君憔悴苍白的容颜,长孙冬霖几乎要伏在榻上痛声哭出来,可她明白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他们之间总要有一个坚强得。
“世民,起来喝药吧。”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婉清澈,听不出半分慌乱。
听到长孙冬霖说话,原本正对着窗外花枝怔怔出神的李道玄急忙飞奔到榻前,看着昔日英姿不凡的二哥如今这副憔悴支离的病容,隐忍住心中哀痛,轻声道:“二哥,你可算醒了。战场上血雨腥风咱们都闯过来了,这点小病算什么。”
却也渐渐隐没了声音。
李世民僵硬地撑起身体端过汤药一饮而尽,而后又躺回去,自始至终眼睛空洞如许,似乎任何的光亮也再无法照耀进去。“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