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身后传来一声歇斯底里地怒吼:“就这么一抔土,这么一块墓碑,你们凭什么要我相信瑶儿已经死了,凭什么!”眼见着他想刨开深埋的棺椁,萧笙和宇文士及却好像极默契地飞速上去架住了李世民的左右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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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鹜嘶鸣,声声凄厉如诉,如要将泛白的天色劈成碎屑。云雁成群结伴南飞,低低掠过繁茂盛开的百合花丛,拨弄细微的涟漪。
萧笙脸色微沉,渐渐生出些不耐,出其不意地疾速将掣肘在右的宇文士及推开,朝着李世民的脸猛地给了一拳。闷钝的拳声在周围静谧如混沌初开里格外明显,像是打在心上在身体里被无限放大。大家倏然间都傻了,李道玄率先反应过来,忙上来扶住摇摇欲倒的李世民,见有一道浓稠的血从他的鼻子里流出来,气血骤然向脑中涌去,冲着萧笙厉声道:“你干什么!”
对方没有看他,目光寒凉而苛刻,字句更是没有半分温度:“你还嫌害她害得不够是不是,瑶瑶都已经死了,你还要让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是不是。”
缓慢而机械拭血的动作一僵,李世民就保持着半弯的身体紊然未动许久,才好像艰难地直起身体,盯着他问:“什么意思?我……害她?”
“萧笙!”宇文士及半含警戒半含哀求地喊了一声,到他身侧低声道:“你打也打了,气也该消了,凡事留些余地。”仿若听到这世上最大的笑话,萧笙面带讥诮而荒凉地反眸看向宇文士及,冷冷道:“气消了?瑶瑶现在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下,我打他还算轻得,我现在还想杀了他呢。”
说着竟真得去拔悬别在腰间的剑刃,宇文士及迅疾地按住他的手,语气微凉:“忆瑶尸骨未寒,你就要在她的墓前杀她的夫君吗?”
萧笙一时语噎,待反应过来正想说些什么,忽听李世民喊道:“都住嘴!”定定地看向萧笙,问:“把话说清楚了,我怎么害她了?”
“皇帝陛下圣旨将下之际,太子自内侍口中预先得到消息,我便让家音去通知瑶瑶尽快离开秦王府。而家音不负所托也确实及时通知到了瑶瑶”,萧笙语气愈加平淡而其中暗然滋长的残忍也在渐渐锋利几乎要剜透人心,站立在他对面的李世民仿若想起了什么,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血色尽*体一个踉跄几乎要站立不稳。萧笙恍若未见,慢悠悠道:“王府的护卫不愧为秦王一手调教出来得,果真个个执令如山,不可小觑。就是你的一道命令,将瑶瑶活生生地困在了险境”,略微停顿,声音骤然严厉起来,指着他道:“依我看就算是杀了你又如何,能痛痛快快地死是何等奢侈的一件事。你能体会到那种希望近在咫尺却连半步都迈不出去的绝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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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覆在墓碑上的手悄然滑落,却将那股冰凉悉数润进了心里。从侧面望去,清俊的面庞支离之态更甚,眉眼间透出的丝丝缕缕的神态尽是憔悴消沉。夕阳下飞鸟归林,暮色余光渐西,像是要将最后一分色彩都带走。寒凉而萧拓的碑茔前,长颀的身影被拉长,他慢慢蹲下轻轻抚摸着镌刻入石的字迹,闪烁着温润光泽的眼眸诚挚而生动,仿佛眼前真是坐倚妆台等他许久的妻子。
“瑶儿,终归还是我害了你。”众人瞧着,棱角锐冷的面容上分明带着柔和的光泽,却在下一瞬一口鲜血自那纤薄的唇吐了出来,将随风摇曳至纯至美的百合染成了妖冶瑰丽的红。
“殿下!”
“二哥!”
李道玄揽着他的胳膊,托住几欲倾倒的身体,惊惶失措。听着宇文士及镇定地道:“快送回秦王府,去找隐修。”
天色渐黯,将萧笙此时的眸光映得如星宿灿亮,若有所思地看着宇文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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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多光影交错,尘光在迷蒙的梦中倒回流转,时而疾速如飞,时而缓慢如秋叶飘落。
窗牗外梅花开得正好,一枝白梅茎叶婆娑地伸展到屋内,她正坐在孔雀石案前,微微侧首调试丝弦。这场景极熟悉又仿似极遥远,李世民想起来了,太原的别院里,那段从命运手中借来的虚假却美好的时光。
现在想起有些好笑,他还不知道忆瑶的身份给她住的不过是别院里极普通的一间厢房,那把琴只是摆在那里附庸风雅的道具,三年五载得都不会有人去碰上一碰。就是一把这么寻常的琴,在她的纤纤素手下绽放出了令人倾叹的音曲。帘影轻摇,玉漏迢迢,她周身淡然流动着一层明净清光,像一幕安静的画壁,于无声中慑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