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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呈祥(103)

  楚箫伸手捡起来,奏折已经发黄褪色,有些年头了。

  打开一瞧,密密麻麻全是字,言辞恳切,指出倭患与我朝实行的海禁政策也有一定关系,建议取消海禁。沿海百姓数百年来赖以为生的除了打渔,还有对外通商,海禁政策实施之后,等同断了一部分百姓的活路,所以他们铤而走险的与倭人进行贸易,并帮着倭人对抗朝廷……

  楚箫看得入迷,这折子还逐条论述了沿海百姓为何生活困苦,不惜联合倭寇,从而指出大梁各项制度的弊端,且提出改革建议,鞭辟入里,字字珠玑。

  他不曾看完就抬头问:“爹,这折子是谁写的?”

  “是我早些年写的。”瞧见楚箫露出难以置信地表情,楚修宁啼笑皆非,“你以为你爹手里这杆笔,就只会写折子弹劾政敌吗?”

  “那为何您的建议至今没有实行啊?”

  “我因为倭患一事,当年一连上了六道折子,全被内阁驳回,还因此遭了一通弹劾,挨了十个板子。试想一下,若我那会儿已是首辅,在朝中说一不二,推行改革,沿海倭患绝不会发展到今天这样不可收拾的局面,用得着虞家军提着脑袋去浴血奋战?”

  楚箫楞了一楞。

  楚修宁拿起镇纸轻轻敲着桌面道:“年少时我也是怀着一腔报国热情才走上仕途的,可手中无权时,没人听我说什么。手中有权之后,又被袁首辅忌惮,处处受他钳制,我不争权能行?不将那些反对的声音压下去,无论我有什么抱负,也是无济于事。”

  将奏折余下的部分默默读完,楚箫敛着眼睛陷入沉思。

  “再说你母亲出身谢家将门,外表柔弱,内心刚强,你真以为她把三从四德看在眼里?刚嫁进门时,我因着应酬去了趟教坊司,回来与我闹了一宿,脸都给我抓伤了,翌日上朝莫说同僚,连圣上也来揶揄我。”

  楚修宁开始针对他另一个心结,“京城权贵圈子里,一个女人在夫家的地位,和她本人的学识见识关系不大,基本是由她娘家势力决定的。你兄妹刚出世不久,你外公战死塔儿谷,你小舅舅当时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谢家只剩声望,没了实权,一时算是没落了。而我却步步高升,不知多少王公世家想与我攀亲。那会儿朝局纷乱,不像现在宠妾灭妻会被弹劾,你母亲还敢和我闹?”

  回忆起结发亡妻,他失神许久。

  楚箫同样想起亡母,哀上心头,红了眼眶。

  回过神来,楚修宁继续道:“她是不怕惹怒我,可她忧心你兄妹往后在我跟前失宠。弥留时还在一遍遍叮嘱我,望我念在这一世夫妻情分上,续弦时莫要只顾门第,千万挑个温婉善良的女子,以免苛待了阿谣……而我直接承诺,此生只会纳妾,不再娶妻,嫡子嫡女仅你兄妹二人,她才安心阖了眼……”

  楚箫低头间,将眼眶里的眼泪给逼了回去。

  书房内弥漫着一片哀愁,楚修宁却拿镇纸一砸桌面,砸的楚箫一个激灵,质问道:“合着在你心里,你爹奸,你娘蠢,全家就你一个聪明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箫闭了闭眼睛,“我只是……”

  “你想独善其身,但心有牵挂者,不可能独善其身。”楚箫一旦摊牌,楚修宁短短时间内已经摸透了他的心思。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坠楼时他过于“果断”的选择,对一个八岁的孩子冲击太大,促使楚箫对妹妹产生了负罪感,活生生将自己逼进了一条死胡同。

  这孩子秉性正直又重感情,虽在楚修宁看来傻的气死人,心底却暗藏着一份欣慰。

  “你的本意没错,但方向错了。”楚修宁绕过案台,走到楚箫面前去,低头看着他,“倘若我是你,其一,觉得对不住阿谣,我会尽我所能,成为她最大的靠山。其二,看不惯父亲的恶劣行径,我会尝试改变他,无法改变,那就超越他,令他依赖我,顺从我的主导。其三,因为晕血无法和虞清一起上阵杀敌的确是个遗憾,那就她提缨枪,我振朝纲,令她将在外再无后顾之忧,京中只为我一人折腰。”

  他语气轻描淡写,楚箫听的心神微乱,仰起头,回望他的父亲。

  楚修宁慢慢伸出手:“儿子,起来吧。”

  楚箫的视线移在他的手上,迟疑了片刻也伸出了手,却只是将折子放在了他手上,尔后自行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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