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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知雪重(25)

作者:尸尸 阅读记录

一日春光一日醉,多少时日便这样捱过去。

他握着落九乌的手,老妖精的身上仍是冷得像冰一样,鸦就说,你身上怎么这么冷啊,隔了一会儿又把手握得更紧一些,叫落九乌靠得他近点,说老妖精真是年纪大了,合该多穿些衣裳,怎么能真像个期颐老头一样。落九乌听了只是笑,由着人拖着他走,并不言语,小孩儿的声音也就渐渐淡了。默然走了一阵,已到了小河尽头,几盏花灯叫青石拦下,流转的水波只是不住地拍打在纸做的灯上,里头拿细细小楷描写的愿望也湿了墨迹,混成一团青黑,便是再也看不清楚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我。小孩问他。

落九乌突然抓住了鸦的肩膀,他两人原靠得很近,这一抓便叫两人都作了踉跄,狼狈跌在草丛中。鸦方想起身,身下落九乌却是撑起手来,一手擦过小孩落下的碎发,下一刻便吻了上来。

过去他时时赖在小孩身上,一双手脚没骨没魂似的,却是第一次吻他。鸦呆呆地愣着,他没想过落九乌的双唇原来是这般滋味,便看见老妖精那双金色的眼睛垂着眼帘望他,生死离愁,仿佛皆在这一眼之中。

我终究是不能陪你去了。

他沉沉低语,鸦已倒在怀中,被他施了术法睡去了。他抱着小孩起身,走向河岸边的林丛,元衡不知在那儿立了多久,从落九乌怀中接过了鸦,末了只是看着他。

师弟,你说对了一点。他惨然一笑,天命的确是无从违逆的。

《《

国相府厘清了所有的仆役,厨娘、门房、小童,所有人都被遣走了,只剩下空荡荡一座府邸。鹤仃在门下拿了一张椅子,坐在上面,不知不觉便从五更坐到了日出。王宫失火过后,太子被囚,缎苍岚一派人马大举反扑,金銮殿上看得着看不着的血流了满地,前朝后宫又是一派乱象。他知道早朝上缎将军上书众臣,道他与太子本是同流一源,这些年构陷皇子、争权夺利、罪行昭昭,如今天子被害,便已到了不可再容忍的一步,当是联合众臣一扫邪佞的时候了。他谢绝了门客待在府中已有数日,不过问、不分辨,竟像是默认了。

落九乌从门外走进来时,鹤仃只是怔怔看着远天,草色碧绿,山影连绵,再过几日天更要热起来,是人间交游玩耍的好时节,那时若能驾一轻舟浮游于江上,想来更是风雅之至吧。

你若得闲,我二人游船赏景该是怎样痛快。那时我必定在舟上留你一个位置。

他不该想起缎弈,不该在这时想起他。他谋划了多少年,有多少个日月在黑暗中一个人度过,便是为了捱到这一天。可是不管他怎样在心里告诫自己,那些不该出现的回忆却是更加汹涌而至,倾天波涛似是要将他吞没了,将他揉成一粒小小的芯子。他跌跌撞撞地从椅子上起来,看着落九乌,却只能喊出一句“元尘。”

落九乌想,自己或许已有很多年没有听见别人叫自己‘元尘’了,过去他茫茫然无所依时,这是师尊给他的道号,他下山去,人们把他当做能为非凡的善人,便也这样叫他。师弟曾说过,修道之人不该擅管红尘,宿命原是千丝万缕,一旦重新踏足,便又是恩爱情仇,到底算不分明。骨髓深处的寒意又一次席卷他的周身,似是雪粒沁入血中,风尘遍布时,过去种种便再一次分明起来。他记得他,他一直记得,隔着层层红雪,他不禁想,若我从未下山,这一切是否也不会发生。

若是他从未修道,若是他从未下山,若是他从未斩杀巨蛇——若是他从未遇见过鸦。

桩桩件件、林林总总,要如何才能整理清楚,梳理明白,又或是一个他原本便已了然于心的答案,只是太害怕提及,便当做看不分明。

鹤仃朝他走来,一叠声已叫了数次,次次皆似撕裂心扉。“我是该想到是你。”落九乌抬起头来,却是忽然笑了,“是你心机深沉、步步为营,又或是我当真错算太多。”当日他隐去姓名,褪下道籍,自认为从此便能在山间做一个快活妖怪,却不晓得命途从来是紧紧牵连的。

脚踏情仇地,谁又能真的不染风尘。

他说罢,指生利爪,割开双手经脉,巨大的疼痛叫他一时支撑不住跪倒地上,血雾喷涌,斑斑血痕溅上苍白脸孔,他咬牙忍住,开口道:

“命途既然纠结至此,我便以身作饵,在今日清算个干净!“

随着他话音落下,远天边忽起惊雷数道,电光一时璨然,照亮了半边天幕,万千火球裹挟雷光轰然降下,他竟是割断经脉,自引天罚!

“如此,你所怨恨的,便能消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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