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性奸臣(18)
祝临一时不慎被敲了个正着,方反应过来便出手抓住了那柄折扇,视线上移对上薛大人的眸子,那股子压抑心底的无奈竟自行退散了。他眼底不由得浮出几分笑意来:“这不是谈正事吗,怎的还动起手来了?不过……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便要往心里去了。若是真有你说的那一日,我的身家性命……可全仰仗你了。”
薛斐方才出言未经深思,心下已微有踟蹰,此刻被他的目光一烫,更是不自在起来,只好轻咳掩饰,随即加力试图将折扇从对方手中抽出。然而祝临虽说生在惯而养尊处优的世家,但也毕竟是行过军打过仗的,手劲儿出人意料的大,薛斐这一抽竟还没能抽出折扇,反倒是引得自己一个站立不稳,不由前进半步。瞬息间,两人间距离前所未有的近了起来。
薛斐心下越发不自在,皱眉道:“松手。”
祝临仔细瞧着薛大人的眉眼,渐渐生出种前所未有的异样感觉来。前人有一说,灯下看人,能比平时多三分颜色,此时薛公子素日的浅淡疏冷为灯火暖色驱散,原便如谪仙般出众的容貌染了些许红尘声色,竟生出些风月缱绻的温柔来。
此刻月黑风高,四下无人,祝大公子就着心底那几分异样,秉着此刻无人知晓自己行径的大胆,耍赖似地一挑眉,抢过那把扇子,反是往高了举去:“不松。要么,你来抢?”
闻言,薛斐定定地看着他,并不开口,也无动作。须臾,他微微一笑,极快地前进一步便上手去抢那折扇。
祝临躲闪未及,被抓住了袖袍,失笑间,手中折扇已然回到对方手里。然而薛斐未曾习武,抢到扇子后踉跄了一下,祝临忙着去扶,两人骨头都硬得很,一时间撞了个头昏眼花。
祝临被这一下撞得生疼,却闷声笑起来:“让你抢,你竟是真的就来抢。”
“顺着你来你还不高兴?”薛公子稳住了身形后,理了理原也看不出不妥的袖口,笑意自唇角蔓延开来。
想一出是一出的祝大公子略一思索,觉得这话似乎是没法子反驳的,只好笑着把这事不着痕迹地揭过。
又行没几里,薛大人抬了抬下巴,提醒连自己家都险些没认出来的祝小祖宗:“祝府,到了。”
“嗯,”祝小祖宗轻轻应了一声,便欲去叫门,须臾又想起什么来,转头招呼薛斐道,“阿斐,你自个回府,路上仔细着些。还有......更深露重,早些歇息。”
这五年来在上京独来独往惯了的薛大人有些愣神,心情极是复杂地轻声应了,一时间竟没急着回府,倒是立在那处目送起祝临进门来。
祝大公子招呼完那句便不再回头,吩咐了家仆几句便钻进门去,夜色一般抓不住。
薛斐明白,对方自小就是如此,风风火火随想随做,便是走了南疆一遭也未曾有分毫改变。可最后跨进偏门那一刻,那人的身形却已然足够高大,不再是幼时模样。
长大了。薛斐笑笑,心下却忍不住生了几分怅然。
这是祝将军,祝大公子。
不是那个只会缠着自己唤“哥哥”要糖吃的小烦人精了。
☆、古板
疏星零落,夜已三更,祝临方才堪堪摸到自己房门的边。廊道的拐角处有一粒暖色隐约,他定睛去看,竟是祝丞相举灯立在那处,而对方的目光不知何时便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
今日在采香楼染了一身脂粉味儿,虽说自己既没喝酒也没找姑娘,但毕竟去的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因而祝临此时乍见老父,还颇有些心虚。他呆立着与状似面无表情的祝丞相对视了片刻,见对方不出声,也只好自己主动开口打破尴尬:“爹,这么晚了……您不去歇息?”
祝丞相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深深,让人辨不分明情绪,那把极容易给面前这大儿子气得一抖一抖的胡子此刻在夜风里居然奇异地纹丝不动。许久,老爷子转身迈步,伴着一声声调并不算高的吩咐:
“来书房,我有话与你说。”
祝大将军亦步亦趋地跟上了眼前已然比自己矮上寸余的父亲,心底渐渐生出些不安。但转念想,自己都这么大了,总归不能再挨鸡毛掸子,他又渐渐镇定下来。
祝老爷子进了书房,掌了灯,便在案前坐下,一双鹰目盯在了祝临身上,这才悠然算起了帐:“这么晚才回府,自己说说去干什么了?”
祝临不乐意睁眼说瞎话,但又不愿意报出采香楼的名号,只好垂着头,闷声不语。
“怎么了不吱声,”祝丞相眯缝一只眼看着眼前这不声不响就长成了大人模样的儿子,“京中公子私底下声色犬马的不在少数,你纵算是去喝了花酒,我也不会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