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浆糊沾衣(20)

  坐过这个升降机的人,都说最怕的不是猛然落下的失重感,而是它每一次停顿下来,你都不知道,它是要上升,还是要跌落。

  言魏之此刻的心情,如同升降机一直上升到了顶点,落了,落入万丈深渊。他心中漫出无边际的苦涩,阮湖的语气中,有几分森冷的颓然。

  他忽然想问阮湖,当年抓着自己的衣袖不肯走,当年一步一步跟在自己身后,在月色下磕磕盼盼,哭泣着叫喊自己很爱他时,是不是这样的失落感。

  全都空了。言魏之道:“阮湖……”

  灯色迷离,声色犬马的夜城市,情侣随处可见,阮湖愣愣看着街景:“我想回去了……”然后她顿了一下,用稀松平常的语气道,“我先回酒店收拾,反正那个套间今晚退了,还是订两个标间吧。”

  Chapter 17

  阮湖骗了言魏之。

  她的确先回酒店订了两个房间,一个没有定日期,一个只订了一夜,床铺不动,也不用送洗浴用品,因为她收拾自己的行李,连夜去了几场。

  很多事情都忘了,压在记忆的底层,从不成翻起。然而那夜,当自己与言魏之的身体融为一体后,它们又如潮水般汹涌席卷而来。

  阮湖忽然觉得累了,守诺也好,真爱也罢,洒脱往前走的人,仍然需要一步一脚印的踏实步伐。她想,若可以,找个人不那么爱,就像山楂所说,两个人相处久了,总有感情,于是阮湖想,等回家了,我就去相亲。

  其实她心里是十分难过的。她收拾姓李的时候,打开言魏之的行李箱,想把前夜他为自己画的画像带走。然后她看见了那个流氓兔笔记本,一页一页勾勒着女子的表情,生气的,喜悦的,聊赖的神色。

  刚分手时,百页的本子不过画了二十多页,然而此刻,几乎已经画满,后来的图画越来越模糊。但阮湖认出那是自己,喜欢随意夹起来的发饰,不庄重的大体恤,人字拖,手腕有个玉镯子。

  到后来,炭笔印还很新,上面的女子坐在松松软软的沙发上,朝窗外望去。侧脸隐约可见慵懒舒坦的神色。

  言魏之画画,除了自己的签名,从来不提字。然而这一页,他在上面写着,小浆糊的窝。

  阮湖将前夜的大画像留下了,她带走了这个流氓兔笔记本。

  年少时的爱,原来还有可珍可痛之处,不枉自己念了这么多年。

  阮湖想,若真要个离开的理由,大概是因为无法原谅吧。

  即使以为自己是大度的人,然而当山楂出现在自己眼前,将当年的事情,一再轻描淡写澄清之时,心中依然有些隐痛。

  她想,无论理由为何,当年他确然因为一时冲动抛下了自己。即便年少都会因一时脑充血而犯下错误,尤其是男子在说出承诺后,即便再疼也不会轻易回头改变,可自己多年所承受的难过,迷惘,即便是麻木,也不能如此不作数。

  不能任一个人在自己生命中自由来去,不能任一段被结局摧残的往事,再次如花盛开,都是残缺的。起码静一静吧。

  多年后,阮湖觉得,得失有个平衡点,过了那一点,人便会计较,如同当年的自己,其实就是一点小小报复心理,潜意识中,非得看言魏之痛了不可。

  言魏之的痛是一种钝痛。

  他自是有体力日夜撑着赶完画稿,一个人在房间里冷飕飕地吹空调,十足敬业。

  星湖花园的工程终于谈妥,当他看见恢弘壮美的设计图稿时,只剩时过境迁,人去楼空的荒芜感。

  软封在两个月后,第四期工程动工时,举办了一个小小的庆功宴,当时,朱零雨,木轻梦一干人等也赶来了中国。言魏之举杯笑得很绅士。

  所谓笑得很绅士,就是皮笑肉不笑的一种表情。

  阮湖没有来,她辞职了,听说是从新加坡回软封的第二天便辞职了。

  言魏之接到公司挂来的电话时,听到这个辞职的消息,如遭受地震的豆腐渣工程,不出十秒,全然塌陷。

  言帅哥多年以来,终于干了一件好事。他回公司的当天,便找道英总,说若阮湖回来,能不能给她留着原先的位置。

  英总笑得很诡异,说:“怕是不能了。”

  言魏之说:“我去找她,找不到,留不了,我辞职。”

  公司里怎能谈爱情,英总若有所思地看着言魏之,道:“她若肯听你的话回来,说明你俩事便成了。若成了,怎么还能在同一层办公?”

  言魏之蓦然抬头,如奋发向上的少先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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