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流泪并非不伤心不痛苦。白发送黑发,是很难治愈的悲痛,时间越久伤痕越深,到了后来也许只能避免去想,但偶尔一次也会一发不可收拾,依然痛苦如新。
“盗贼?怎么会遇上盗贼呢?”姬瞿左手紧紧抓住桌子边缘,仿佛这样才能减少心中剧烈的痛楚,“钥儿,你爹娘为何不走官道?”
让老太太捉着的姬钥身体一僵,神qíng中有深深的自责意。
采蘩张张口,她知道他会说实话,但下意识她希望他不要那么诚实。然而,在她犹豫是否要冒然cha话时,姬钥说了。
“是钥儿要看山麓野马,爹娘才改道的。”再说一遍这话的时候,他真正像个大人,很有担当。
无论姬钥的嘴巴有多凶多傲,本xing实在如他父母一般良善。采蘩却暗自叹口气。她不懂人xing是否真得本恶,但她不会再轻信任何人。所以,在她看来,尽管这群人已是姬钥最亲的人,有些话还是不该说的。
果然,姬钥说完后,场面有些沉寂。这样的说法无疑给他们一种错认,如果姬钥不去看野马,事qíng就不会发生了。如果说姬家人的表qíng不明显,底下人的面色却能轻易让采蘩读出来。
姬钥看看神qíng不太好的祖父,又看看yù言又止的祖母,还不懂自己的自责和别人的yù加之罪何患无辞是全然不同的。
“事qíng并非如此。”采蘩声音不大,却娇柔动听,慢慢从丫头婆子中走出来,“只是阿钥这么以为罢了,其实义父义母想看山麓的景致,早就打算走金铃谷的。”这是她第一次说出义父母来,因为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借口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姐姐。”姬钥愣愣盯着她。他没有反驳,他相信她这么说有用意。
姬瞿这才注意到采蘩,但见她一身素雅清贵,就没太在意容貌,觉得举止也较为得体。
“这位姑娘是——”同为女人,老夫人的眼睛便只看采蘩的脸,越瞧越不十分喜欢。
“祖母,这是采蘩姑娘,爹娘游历到北周时收下的义女。当日盗贼杀到,我和雅雅仓惶中落入沼泽,要不是姐姐不顾危险留在谷中找我们,及时将我俩拉出沼泽地,今日就见不到你们了。”姬钥连忙说道。
“对啊,没有姐姐,雅雅就死了。”姬雅乖巧地捉着祖母的手。
老夫人没再看采蘩,只把姬钥拉近,抱住两个孙儿孙女,“钥儿,雅雅,可怜的孩子啊——”
姬瞿对采蘩略点个头,“多谢姑娘救了这两个孩子。”
采蘩早料到姬钥想留下自己的心思是一厢qíng愿,对姬氏家主和主母的冷淡半点不惊讶,没再多话。
“祖父,采蘩姐姐虽然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但知书达理,品xing纯良。一日我们经过她家讨水喝,她与娘谈得投契。娘见她已无亲人,才认了女儿,而且要带她回姬家来。这一路上,多亏姐姐打点一切,否则我和雅雅两个孩子根本不能安然返回。对了,爹和娘还给了姐姐极为珍贵的信物。”姬钥却不打算让人冷场。
这套说辞采蘩是第一回听见,心道这小子什么时候编的,仗着就剩他兄妹二人,随口便胡说八道。还有,哪来的珍贵信物,她怎么不知道?
“姐姐腰间的宝石花是外祖母赠给娘的陪嫁之物,我娘一向最喜欢戴。”姬钥不顾采蘩无语的表qíng,“祖母,您一定瞧见过。”
老夫人轻忽一眼,眸中一丝诧异,不得不承认,“不错,是你娘常戴的。”
“还有呢。爹把最后一枚青鸟印石给了姐姐,本打算回来等姐姐冠了姬姓就刻上名字的,谁知路上出了事。不过,混乱之中,娘仍叮咛我一定要请祖父祖母将姐姐留在四房。”姬钥非要此时把采蘩的事说真了。他虽然是孩子,但也知道祖父的严谨慎重,若不qiáng化这是父母的意愿,即便采蘩真救了他和雅雅的命,也很难成为姬家一份子。
采蘩不知道青鸟印章是什么,但注意到姬瞿和他的大儿二儿的目光终于正视她起来,这让她很不自在。
“姐姐还愣着gān什么?印章就在你袖袋中。”姬钥对采蘩说道。
采蘩在袖中摸到一个冰凉面的小小物件,摊在掌心一看,眸子禁不住睁大了。那是一块青烟玉,约摸半根手指长,雕成了一只敛翅仰头的灵雀。底部正方,半边已刻了个姬字,另半边毛面。
“祖父祖母,你们都知道,青鸟印石一共四块,是四房要传代的宝贝。爹有一块,我和雅雅各一块,还有一块原来是要给最小的弟弟或妹妹的,但娘前几年身子一直不太好,所以那块爹只完成了一半。如今,这青鸟印是采蘩姐姐的了,爹没来得及刻上她的名字,我会刻。不说姐姐对我们恩重如山,就是爹娘的遗愿我也绝不敢不遵从。”姬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