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亚泽颌了颌首,抬头道:“圣上不必过于忧急,元老和勋贵们虽则强势,但却不会祸及江山,暂且还是保重龙体要紧。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一连串无非是因争储而起,等皇上养好了龙体,臣再来协助皇上定下储位,一宗宗地来办,想必破解之日也不远矣。”
他的神情专注,眼里也有着难掩的愁绪。
其实他曾多次劝说过皇帝早日定下储位,也好早些培养太子成为助力,但皇帝始终想立楚王,而又碍于楚王名不正言不顺而拖延至今。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心里说不恼恨是假的,他死心塌地扶持皇帝不为别的,而是为求做个名垂青史的名臣。他早将自己的成败荣辱与皇帝联系在了一起,于是乎他的每一步对他来说都很重要,而在立储的事上皇帝一再犹豫拖延,怎能不让他灰心失落?
但终归这些年君臣之谊还是在的,皇帝若真输了,那么他也保不住。眼下他无助无措,他又岂能不管不顾?总归还是得君臣同心,应付完这道难关去才是道理。
“立储?”皇帝缓缓吸一口气,“眼下还有什么人可以立?辽王鲁莽,剩余的吴王梁王又皆年幼,他们都不堪这重担。”
柳亚泽早也觉得难以择选,吴王今年才四岁半,梁王更是才满四岁,这样的稚儿随时都能被勋贵们给剥了皮。可不管怎样,眼下也只能尽量安抚:“吴王梁王虽然年幼,但悉心栽培几年也未必不能用。皇上只要安心保养龙体,教导皇子们成材,未来必然大有机会强盛。”
皇帝道:“但眼下他们却还在嚷嚷着要放出废太子来……”他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看?”
柳亚泽微顿,躬下身去:“臣以为不可。”
第512章 权臣
“为何?”皇帝问。
柳亚泽默了默,说道:“臣的理由与鲁王世子及杨大人等同。”
鲁王世子赵符与淑妃的弟弟杨宗元的理由是赵隽已废,其罪孽之深等于与赵室为敌,因而无资格周室皇后灵前奉孝。这当然只是官场惯行的文字游戏,但往往文字游戏又是信手拈来的最好借口。
皇帝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退下。
柳亚泽出了宫,上了马,回了府,一路心情也如这天色般沉甸甸。
他原也是前朝的举人,年少便怀着一身抱负,然幼年家中贫困,即便是学富五车也未能有多余银钱供他进京赶考。困顿的那些年里偏又在前朝腐败政权下屡遭地方官员羞辱,因而对于前朝,他没有丝毫留恋。
但他却是在陈赵大军北上过程中加入的起义队伍,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甫进去便想办法引起了当今皇帝的注意。他从他身边的一个小谋臣做起,直到他成为太子后的东宫近臣。皇帝将他视为心腹,他也将皇帝视为荣登仕途巅峰的必不可少的拉手。
如今皇帝的困境同样也是他的困境,如果皇帝倒了,或者是全然被元老及勋贵死死掐住,他也只能沦为炮灰。近日举朝议论的请出废太子赵隽之事,他虽未参言,却句句听来心惊肉跳。
赵隽是因陈王案而被禁,他若是重出朝堂,必然会在最快的时间里积聚起一帮支持他的朝臣,而他倘若得势,替陈王平反则必不可免,因为勋贵之所以宁愿冒着被指奴大欺主的罪名也要把着大权。都是因为陈王一案死杀的功臣太多,他们有了唇亡齿寒之感。
赵隽要在短时间内得到极大部分尤其是手握兵权的勋贵们的支持,必然会选择替陈王平反这条路。
只要陈王平了反昭了雪,全天下曾与陈王有瓜葛的人都会从此放下心,而且会因此极力拥护他。这本是件好事,可这样一来,当年主持审判并给陈王定罪的他就成了众矢之的!陈王案若是冤案。那么赵隽不把他杀了如何服天下?
每每想到这里。他这些年的勇气和斗志竟都涣散了,可是如今凭他一己之力,又如何去与抱成团的内阁四大元老以及满朝那么多拥护过赵隽的朝臣舌辩?
这两日。他实则甚感疲惫。
不觉回到府里,夫人在庑廊下迎出来:“老爷怎么才回来?曼丫头回来了。”
“怎么又回来了?”柳亚泽缓步,凝眉道:“不是才回去没多久么?”
柳夫人叹着气,没马上回答。等他进了房,才一面接过他的官帽。一面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回来也不说,我猜多半是又跟姑爷起争执了。”
“你怎么不管管她?”柳亚泽心情更不好了,这个幺女一直是他在儿女管教上的一个败笔。在她十四岁之前,他本来以为自己很成功地把她调教成了个淑女,可是行宫里那次她居然闯下那样的祸。出了那样的丑,这于是颠覆了他以往对她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