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回见她竟一声不吭便出了府去,遂也担了心,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气归气,哪里有不心疼的,连忙让人去追,陈氏却不加理会,径直往麒麟坊方向奔去了。
到了坊外,见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她忽然又叫了停。
旁边坐着的春蕙望着她,轻声道:“奶奶还有事没办么?”
陈氏摇摇头,扶着车窗的手垂下来。
她只是有些茫然,又觉得这四周变得有些陌生。她嫁过来近十年,这周围的一切包括沈家里头,都让她觉得隔着一重山,以往不察觉,但是在这一刻,在她终于连娘家也将失去的时候,这种被孤立的感觉忽然就明朗起来。
她个性要强,不服输,因此哪怕惨败到如今的地步,她也没跟谁诉过一声苦,当初沈宣扬言要休逐她的时候,她除了为沈茗而屈服过他以外,从来没有为了自己而向他屈服和妥协过,娘家来人,她也从来没跟她们抱怨过一个字。
她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也知道自己应该承担这后果。
所以她不指望别人拉她出这泥坑。
可是现在,她打心眼里涌出来一股疲惫,她不想回陈家,沈家她也不想回了。
她发现她不管去哪里,等待她的都是满屋子的冰冷。
她一鼓作气想要办成这件事来缓和与娘家的关系,老天爷却还是让她败给了沈莘,如今陈夫人埋怨她帮不了陈家,沈观裕又怪责她打了沈莘,可见,她如今是真正已走到了死胡同,就是回去,也不过是守着孤清的屋子等待晨起日落,那滋味又能有多好受呢?
她垂头看了看五指,说道:“咱们去净水庵吧。”
春蕙看了看外头天色,说道:“这都黄昏了,要不明日一早再去罢?”
“为什么要等明早?”她抬起头来,皱眉道。
她眼下根本连沈家的门槛都不想跨进去,每嗅一口府里的气息对她来说都是种煎熬,她只想找个地方透透气而已,又不是要离家出走,有必要挑时间吗?
她撇开头,望着窗外的街景。
街头多是漫步缓行的庶民,他们有的独行,有的结伴,有的拖儿带女,在暮色里安然极了。她忽然有些羡慕起这样的生活,没有名利之争,也不必为儿女前程发愁,他们似乎只需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至于儿女们的将来,因为没有什么选择,反而用不着多想。
马车驶动了,她闭上眼,放了车帘。
街对面的茶馆里,这会儿荫凉处正坐着两名目光凌厉的汉子。
左首着青衣的那个盯着坊门口缓缓掉头的马车半晌,忍不住道:“那马车像是沈家的。”
右首着蓝衣的抬头看了眼,说道:“是沈家四奶奶的马车,先前出去的时候我见着里头坐着的丫鬟了。就是她们。”
青衣男嘶了声,说道:“既是沈四奶奶,那她到了门前为什么不进去?”说着他目光追着马车行去的方向望了望,又道:“看模样是往东边去,这都日暮了,她还往哪里去?”
蓝衣人想了想,“兴许只是去哪里溜个弯。”
青衣男默下来。半刻后又道:“咱们还是去瞧瞧。这大半个月里沈家并没有什么女眷出府,顾颂也甚少出来,咱们到如今为止连沈雁的毛都没摸着,侯爷最近为着南城的事可没有什么好脾气,若是咱们再不拿出点动作来,恐怕得吃不了兜着走。”
南城官仓那边至今没查出什么眉目来,盗贼自那之后也没有再出现,如今安宁侯日日顶着个大太阳带着人在官他四周把守,一面又等顺天府破案,连口好茶好饭都吃不上,而皇帝偏又因着这事想起他给他脸上抹的那些黑来,因而时刻盯着这边,令得他根本不敢放松。
这样情况下又哪还有什么好脾气?在外头这火发不出来,但只好回府拿他们来出气了。
蓝衣人神色微凛,立时放了杯子,“那我去瞧瞧,你在这儿守着!”
青衣人点头,为了掩护,一面又让小二上了碗豆腐脑。
约摸过了一柱香功夫,蓝衣人便回来了,坐下道:“奇怪,那沈四奶奶竟然去了净水庵,而且看模样,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来。”
青衣人听得这话,也觉奇怪了,大户人家规矩多,尤其是沈家这样的人家,如无特别要事,天黑前女眷们是必然得回府的,就算是去寺庵,也得提前准备,她这大傍晚的跑去寺里,而且看模样本来还打算回府的,半途去寺里呆着,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这是安宁侯让他们蹲守以来拿到的唯一的异常线索了,他不敢怠慢,拍拍蓝衣人的肩膀便就回了安宁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