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好心情也跟着放晴了些,沈雁特地换了件翠色的锁小小荷叶边的掐身夹袄,底下是覆脚面的妆花苏绣裙,她过了年也十岁了,身量在这大半年里蹿高了些,穿起裙子来已经有模有样了。
到了长房,沈弋正陪着季氏在发对牌,见着她来,沈弋便起身了。
沈雁随她进了房,还没开口,沈弋便道:“今儿是峻哥儿的生日,咱们呆会也去菱洲苑讨杯寿酒吃。”
杜峻除了吃住与沈莘一个院子,平日里起居还是在菱洲苑。
沈雁径直进了门道:“这个不用你说,我知道。”
她平日走路都是慢悠悠生怕踩死了蚂蚁,沈弋打量着她这副样子,不由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沈雁不说话,走到放着那东洋小木偶的针线篮旁,忽然笑着转身:“那日我屋里的丫头问我,什么样的女子最金贵。我想了许久,觉得家世好的女子虽然养尊处优,却未必个个得人敬重,家境好的女子虽然吃用不愁,往往又少了几分底蕴。大姐姐你觉得,什么样的女子最金贵?”
她从针线篮里拿出那只木偶来,笑吟吟执在手里。
沈弋脸色刷地变白,几步走过去,想要伸手把它夺回来,伸到半路却是又软软地垂了下去。
她双手撑着桌沿,双唇抿得死紧,在这样的寒天里,额上也冒出微微的汗光。
“我——”
“大姐姐端庄高贵,典雅大方,是世人眼中标准的名门淑媛。
“我想你肯定会说洁身自爱坦荡磊落的女子最金贵!”沈雁将拿着木偶的手放下来,望着她沉静地笑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一个爱惜自己羽毛的女子,无论身处何地,她的内心都放出光芒来。在我的眼里,大姐姐就是这样金贵的人。”
沈弋的脸红得像火球,明明她比沈雁还高出几分在眼下却好比比她还低了半个头,她不必去问沈雁是怎么知道她和鲁振谦之间这点情愫的,情义无罪,私赠有罪。她最不该的是与鲁振谦之间有私相授受的行为,这种行为岂非正是在她的闺誉以及她与他的感情上抹黑吗?
一个小玩意儿而已,虽说值不得小题大做,但终归是拉低了她的身份。再加上昨夜那事,若是真被有心人传开去,她这辈子就毁了!
沈雁站在原地,看她脸色忽青忽白,双眼里噙着泪光,也噙着羞悔之意,知道火候够了,遂将那木偶丢回篮子里,说道:“姐姐不适合玩这些东西,还是哪来的还哪里去吧。要着实是想要,再过得三两年,姐姐要什么还是应有尽有?”
过得三两年成了亲,还不是想怎么送便怎么送?
这话已说得十分明白了,沈弋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遂打起精神道:“我听你的。”
她一直知道是错的,但偶尔又难免克制不住。
眼下沈雁的话如同当头一棒,将她蓦然从这场自以为无人获知的鸳梦中打醒,她虽然羞愧,却一点也不恨她,她素日虽与沈雁要好,但未免也暗地里提防着她,可眼前的她让她无地自容,如果换了今日是沈璎,必然不是像这样一面敲打她一面又维护着她的尊严脸面,而是等着看她的笑话罢?
想到这里她心下一暖,看沈雁的目光,比起往日又多了几分温度。
菱洲苑这边,杜峻早起给沈观裕,还有杜如琛和沈思敏磕过头,便就换了身新衣新鞋,准备去各房里给舅舅舅母讨生日彩头。
沈思敏看着修长挺拔得快及上杜如琛的他,含笑替他理了理衣襟,说道:“今儿小年夜,你舅舅们上回早朝都会回府,峻儿去二房的时候,记得在二舅面前多磕几个头。”
杜峻微凛,“有什么讲究吗?”
沈思敏微微颌首,说道:“昨儿我已经去跟你外祖父谈过,你外祖父默应了我,他稍后会去与你二舅商议,让他来做你的先生。有你外祖父出马,事情会成功的,你日后成为你二舅的弟子,便要专心从你舅舅身上学习揣摩朝政之事。”
杜峻惊喜地道:“外祖父真的答应了?”
沈思敏含笑点头。“等我们南去了,你要记得与雁丫头好好相处。”
“为什么?”杜峻凝眉,“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沈思敏犹豫了下,说道:“你若要完全继承你二舅的衣钵,便只能这样做。如果你能够成为他的女婿,那么你二舅的本领包括他的所有人脉便全都是你的。”
二房若是有子的话,她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可是二房不是没有儿子吗?沈宓终归会有个女婿,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带契自己的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