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跪地的卿欢,华美的大红嫁衣让她的眉眼第一次在他的视线里,看起来夺目,然而,依然是他所知的熟悉,却偏偏让他震惊。
她还是她,可是,他就是觉得不对,觉得她变了一个人一般。
那个逢年过节入宫时胆怯与不安的小丫头,每每母后问话,不是声如蚊蚋,便是低头不语。
那个不得不和自己相处而一同游园的她,一路上捏着绢帕的手从未放松,更别说那蜷缩的背脊。
然而此刻,她笔直的跪在这里,双眼虽未直视君王,却也看着她面前三尺之处,不卑不亢。
他找不到熟悉的胆怯,嫌恶的懦弱,全然感受到的是她从未表现出过一分一毫的傲气。
先前,盖头蒙着她的脸,她以死为注,他虽惊讶于她能这般言语,却认为只是那侮辱她清白的话语逼急了她。
兔子急了也咬人,他如此猜想,不过也因此,他决定让她为侧妃留在自己身边,至少他觉得就那一刻而言,她还不是太令自己毫无兴趣,他也乐意给父皇一个台阶,给忠义王一个安抚。
可没想到的是,他没退婚,她反倒请旨退婚,这霎那间,到底是谁抽了谁的一巴掌?是谁受了辱?
“大胆!”宰辅率先反应过来,他狠狠地瞪着秦芳,手指指着她斥责:“你不过一个郡主而已,竟敢请旨退婚?你这是侮辱太子殿下!”
“侮辱吗?”秦芳抬头看向了他:“宰辅大人先前不是还认为臣女名声受损不配为太子妃,请皇上解除婚约的吗?如今臣女不过顺了宰辅大人您的意思,请旨退婚罢了,若我有侮辱殿下之处,那便是你指引的侮辱!”
“你!”
“宰辅大人,我卿欢,虽出生背负婚约从不敢有悖,然今日之事却让卿欢明白,我与殿下无缘,既然我身沾污泥不能玷污了皇家尊严,那请旨退婚又何错之有?若宰辅大人觉得我此举逆了皇家的脸面,那卿欢便在此,请太子殿下写一封退婚书给我,我将所有的错都揽在自身,这总可以了吧?宰辅大人?”
“这这,郡主此话好没道理,皇上在此,你处处以我为标,是何居心?”
“居心?小女子年方不过十六,能有什么居心?若有失礼之处,那也是宰辅大人您太过凶悍,吓得小女子失了方向!宰辅大人,既然您也知皇上在此,那就请您沉默是金,让这事儿交给皇上定夺,再别抢了皇上的言语。”
宰辅闻言脸色难看却也无法再多口舌,只能同秦芳一样跪在地上,磕头陈词向皇上表示自己无心僭越。
脸色浮白的皇上一言不发的看着秦芳,完全没有理会宰相的言辞,他沉默的看了秦芳大约一分钟,才看了身边的太监一眼:“拿婚书给她。”
太监顿了一下,立刻应声照做,当婚书被塞到秦芳手里时,她听到了皇上的声音:“你看看吧。”
秦芳当即将婚书打开,立时她挑了眉。
我靠!不是吧!
第十六章 傲骨,浸血退婚!
自古婚书,都是正经八百的帖子,普通人家就算没钱,也会弄一张干干净净的红纸,仔仔细细工工整整的书写上双方姓名以及白头之约,而皇家更得是镶金贴银,金贵的了不得。
可秦芳没想到,她看到了世上最奇葩的婚书。
除开外面那层裱嵌的金绸外,内里竟然是一块月白色裙袍的里衬,因为布料上的牡丹暗纹,足可见是女子的内襟,其上歪七扭八又深浅不一的写着婚书内容,那深红的颜色,秦芳一看便知是血。
而这血写的婚书,没有双方的名字,有的只是一句话:“即日起,凡我南昭之皇,其妻必为忠义王府嫡女!若有违此旨者,必血溅此书。”
如此婚书,如此之约,她可万万没想到!
属于卿欢的记忆,都是奶母告知的,那大约是她出生之后,在母亲下葬之日,先皇驾临传下的圣旨,将襁褓中的她指为了日后的太子妃。
因而秦芳只是以为,她是一颗棋子,是堂堂帝王用来笼络麾下重臣,也或算计清除的一颗棋子--这不是历史中司空见惯的手段吗?
嫁给太子,做太子妃,自然荣耀,日后若顺当那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如此娘家就是外戚,只要没什么某朝篡位的大问题,可以说是幸福在艳阳下,难有败日。
但那是顺当的,是只放在表面的花团锦簇--浸淫在政治关系里的秦芳完全明白之后的凶险:嫁过去之后,皇上和太子若仰仗她娘家,看重她娘家,她娇纵顽劣都没关系,依然是妥妥的太子妃,以及未来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