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培元颔首,低声道:“别说是你,只怕毓衍都不一定记得,十几年前,宫里有一批宫女是漱字辈的,那时候婕妤娘娘身边,还有一个叫漱鸾的。”
宫女的名字?
谢筝愕然,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死死盯着那两个字。
绍方庭的爱妾是宫中逃婢,莫非她在宫里的名字,就是这个“漱芳”。
“永安十八年,圣上南巡,随驾的嫔妃、官员、内侍宫女嬷嬷,都有名册可查,”陆培元解释道,“你父亲应当是查了当时离开宫闱、不见踪影的宫女名姓,选了年纪相仿合适的,最后得了结论。”
谢筝抬头看向陆培元,问道:“那这个漱芳,是哪位娘娘身边的?”
陆培元摸着指间的扳指,沉声道:“淑妃娘娘。”
谢筝怔住了,不止是她,连陆毓衍的眼神里也透了几分诧异。
当年齐妃病故,小产失去儿子的淑妃娘娘怜惜李昀年幼,便求圣上把李昀抱来抚养。
这一养就是十二年,一整轮。
满朝上下皆知淑妃待李昀犹如亲儿,事事关心,而李昀待淑妃也极其敬重,这些日子淑妃养病,李昀几乎日日都在宫里探望。
可是,把齐妃之死说破的宫女漱芳,却是淑妃身边的。
到底是淑妃害死齐妃,借此养了个儿子,还是淑妃知道齐妃遇害,她帮不了什么,只能把年幼的李昀接过来护在羽翼之下?
别说谢筝和陆毓衍不知道,陆培元也不知道。
或者是,谢慕锦还没有弄明白。
谢筝捏着信纸,心底里五味杂陈,想法很多,杂乱极了,有一瞬间,她想到了李昀。
那日宫中偶遇的温润如水的五殿下,而萧娴却说,李昀与幼年时似是有些不同了。
谢筝暗暗叹气,自然是不同的吧?
幼年丧母,在内廷之中,年幼的皇子失去母亲庇护,将会面临许多事端磨难,幼子心性改变,也是在所难免。
淑妃成了养母,若她不是凶手,自是好的,若她是害了齐妃的人,那李昀又要如何面对她?
不管是哪一种,真相都是需要他们去找寻的。
陆培元把这封只有两个字的信又收了起来,坐回到椅子上,道:“现在我们来说说镇江的案子,你把你记得的,完完整整再与我说一遍。”
谢筝应了,也坐了下来,慢慢开始讲述。
无论说第几遍,无论她记得有多清晰,那几日的事情都让她呼吸艰涩。
谢筝说得很慢,时不时顿住,扶着几子的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边沿。
突然间,手背微微一烫。
谢筝顿住了,低头看向手边,那里多了一盏清茶。
她的目光顺着上移,对上的是陆毓衍的眼睛,许是担忧她,陆毓衍不声不响地给她添了茶水。
心里一暖,仿若是手背上的温度突然到了胸中,谢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稍稍稳住心神,才又继续往下说。
陆培元听得很认真,眉头紧锁,时不时提笔记着些什么。
直到谢筝说完,陆培元才道:“我等下去衙门里,先看看案卷如何写的,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谢筝颔首应下。
陆培元看了眼西洋钟,见时辰不早了,便起身去了都察院。
陆毓衍送走了父亲,与谢筝道:“我今日休沐,去我书房吧。”
谢筝还在想事情,也没在意陆毓衍说什么,随意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一段,才察觉到不对来。
陆毓衍还未成亲,自然是住在外院的,他的外院书房,就是他的住所,与陆培元那个偶尔小憩、主要做事的书房是不同的。
再是未婚夫妻,再是彼此交心,谢筝径直过去,也是不妥当的。
可偏偏陆毓衍说起时一本正经,叫谢筝此刻要质疑,都显得她小人之心了些。
谢筝撇了撇嘴。
既然都应下了,也没有转身走开的道理,不过是书房,又不是龙潭虎穴。
书房门口挂着青竹帘子,窗户半启着,撩开帘子进去,只觉得窗明几净,收拾得整整齐齐。
明间摆着宴客的桌椅,西间做了书房,东间是卧室。
谢筝跟着陆毓衍进了书房坐下,视线随意打量着。
松烟伺候了茶水点心,不用陆毓衍吩咐,一扭头就退了出来。
陆毓衍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道:“镇江的案卷,我还没看过。”
谢筝挑眉看他,倒也不觉得意外。
陆毓衍刚到都察院任职,哪怕有个当左都御史的父亲,他自个儿也就是个小小的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