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谢慕锦,算是同道之人。
“毓衍应该告诉你了,你父母的死,背后牵扯的不是简单的案子,”陆培元坐直了身子,双手交叠,目光炯炯,“我和你父亲接触到它,是从绍方庭杀妻案开始。
绍方庭的处斩,我们无可奈何,它关系到当年齐妃娘娘的死因。
两年前,你父亲进京来,就在这间书房,坐在你现在坐的位置上,他跟我说,无论他遭遇了如何状况,他希望我们陆家能护你一生周全。
孩子,在案卷上,你已经死了,你可以用别人的名姓活下去,我能给你安排别的身份,你还是陆家长媳,依照你父亲想的那样,平安周全。
可若是翻案,世人皆知你活着,前路就无法平顺。
孩子,你想好了吗?”
谢筝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攥了起来,指尖用了力道,掌心留下一排月牙印。
她懂陆培元的意思,她可以彻底放弃过去,忘掉自己的姓甚名谁,在陆家过简单的、平静的生活,一如父母所愿。
可,那并不是她的愿望。
她不可能忘记自己叫什么,不可能忘记一片狼藉的镇江后院,她不希望在五年十年后,她的儿女问起外祖家时,她一个字都不敢说、不能说。
她是谢家阿筝。
哪怕她今日顶着阿黛阿朱阿碧的名字,她骨子里还是谢家阿筝,是谢慕锦的女儿。
父亲一生为官,至死没有放弃追寻的真相,她不想扼杀在自己的手中。
谢筝看向陆毓衍,他在那双桃花眼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而再往深处去,是幽深而无法看透的眼底。
她弯了弯唇,陆毓衍很平静,他把所有的选择都交给了她,不勉强,不要求。
谢筝突然想起那夜陆毓衍与她说过的话,陆培元本身也没有放弃查找真相,虽然他和谢慕锦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倒是殊途同归,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只要陆培元不放弃,只要他们继续下去,灾难也会降到陆家头上,哪怕谢筝改名换姓,也不会有真正的平安。
况且,她不愿意呀。
人这一世,各自追求不同。
谢筝了解谢慕锦,父亲是个看重名声的人,她不想父亲有一个“殉情害死父母”的女儿,她的父亲,虽不会拿沉重的族规教导她,但也教会了她何为五常,何为做人。
她不怕自己背负骂名,却不希望谢慕锦和顾氏得一个“教养无方”的污名。
况且,还有陆毓衍。
他如此迁就她,真心待她,她岂会忍心让他有一个与他人殉情的未婚妻?
那就是一个笑话,一个会跟着陆毓衍一辈子的大笑话,往后官场上进退,永远都是悬在陆毓衍肩头的刀,随时会狠狠扎入他的血肉里。
深吸了一口气,谢筝直直看着陆培元,一字一字道:“我想好了的,我想要翻案。”
第一百三十三章 信笺
谢筝的声音掷地有声。
书房之内,一时之间,再没有旁的声响,过了片刻,西洋钟咚咚想起,这才打破一室静谧。
陆培元很平静,丝毫没有因为谢筝的话而有任何起伏,仿若她的选择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样。
他的确不该有任何意外,毕竟是谢慕锦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与谢慕锦是一个脾气的。
思及此处,陆培元反倒是有些欣慰,他缓缓站起身,从架子上取下来一本厚厚的书,在桌上翻开,里头夹着一封信。
“过来看看。”陆培元招呼谢筝道。
谢筝和陆毓衍一块走过去,目光落在那信封上,她的眸子倏然一紧。
信封上的字迹是她熟悉的,一笔一划都是那么亲切,她看过练过无数字帖,最最喜欢的,还是谢慕锦的那一手字。
只得了柳大儒皮毛的字,却是谢筝最难以忘怀的。
这封信,是谢慕锦的手书。
陆毓衍看到这封信时,一时也有些惊讶。
这封信是他去年秋末从镇江带回来的。
那是他最后一次去镇江,远远看了谢筝两眼,那小姑娘自是浑然不晓得,离开之前,陆毓衍去拜访了谢慕锦,谢慕锦旁的都没有多说,只是让他带了这么一封信回来。
谢筝从陆培元手里接过了信,打开信封时,她的手不自禁地有些发颤。
里头只有一张信纸,薄薄的,寥寥几个字,连抬头落款都一并省下了,只简单写了两个字。
“漱芳。”谢筝喃喃念了,眼底闪过一丝不解,她抬头看着陆培元,疑惑道,“这似乎是个名字?”